黑色座驾孤零零的驶入东方大酒店的前院，在门前台阶下停住。 　　 临时启用的小司机快步下车，拉开车门：“老板，到了。” 　　 后排车座上的廖文克放下手头上捧着的文件，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去院门口候着，等阿震到了之后，去会议室把参加招标会的客人全都请出来。” 　　 “是！” 　　 司机领命，重新帮忙关上车门。 　　 廖文克转头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河野月次郎：“机关长，今天我请您看的这出戏开局如何？” 　　 河野月次郎的脸色很是不好看：“廖桑，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闹得太大，对彼此都不好，我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 　　 廖文克给他和自己分别点上一支烟，无声的笑了笑：“我饶人，人饶我吗？” 　　 河野月次郎沉默了一下：“其实事情本来没必要走到这一步，如果廖桑一开始的同意我的提议，把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交给武山先生来做……” 　　 廖文克轻轻摆手把他后面的话全都挡回去：“机关长有没有想过，我今天为什么一大早把您请到我车上，请您看这出戏？” 　　 “？” 　　 “我知道，您跟您的前任渡边度大佐一样，并不完全相信我，按照我们中国的老话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廖某自问投效帝国之后，一直恪守本分，效忠帝国，效忠天皇。并竭尽所能，利用我跟国民政府内部一些新朋老友的关系，为帝国在中国的统治出谋划策，添砖加瓦。” 　　 “将心比心的话，廖某问心无愧。” 　　 “但我有个话需要特意给机关长讲明，我廖某忠于帝国，忠于天皇，忠于职守忠于您，但并不代表廖某心甘情愿在每一个日本人面前俯首听命。或许武山七郎在特定领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他不能代表帝国，他不是天皇，他更不是您，他没有资格得到廖某的忠诚。” 　　 “他被我拒绝之后的所作所为，您一路走来已经看到了，而我现在希望您能看到，我被您怀疑过、质疑过乃至于利用我的女人暗中甄别过之后，我会做什么！” 　　 廖文克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这是一份股份转让书，机关长在上面签个字，将会收获日后东方大酒店30%的收益。” 　　 30%？！ 　　 东方大酒店这样一座尚未重新开业就已经撼动整个济南酒店业的大型酒店的30%？！ 　　 河野月次郎脸色不由得变了，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廖文克：“如果我不签呢？” 　　 廖文克笑了：“那您还可以收获我的友谊。” 　　 “？” 　　 “这么大一笔钱您不要，那就是帮我省钱。别说我是一个感恩的人，就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忘恩负义的王八蛋，也得念您的好啊！您说是不是？” 　　 “……” 　　 河野月次郎必须要承认他心动了，但他作为一名职业间谍，非常警惕的认为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所以想当然的把廖文克的邀约当成了非黑即白的选择，因此问出那句“如果我不签呢”的时候，是把廖文克的邀约当做威胁来看的。 　　 万万没想到，廖文克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他再次沉默了一下，最终露出一丝笑容：“廖桑是个妙人。” 　　 “不，机关长误会了，其实我是一个生意人。” 　　 “生意人好啊，知进退，懂分寸。我喜欢你这个生意人。” 　　 河野月次郎看了一眼廖文克在递过来一直没动的文件上重新放上去的一支钢笔，轻轻摇了摇头：“廖桑馈赠，我愧不敢当，而且说实话，我对钱的兴趣不是很大。对了，我一会儿要去医院住个院，我希望在我出院之前，你跟武山先生之间的小矛盾能够顺利解决。没问题吧？” 　　 廖文克听得懂他的潜台词：“当然没问题。” 　　 “既然这样，那我先撤，廖桑忙吧！” 　　 河野月次郎推门下车。 　　 廖文克开口：“机关长不留下看完武山先生这出戏最后的一幕？” 　　 河野月次郎摆摆手：“你就别把我架在火上烤了，回头见！” 　　 廖文克望着他出门的背影，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渐渐褪去：“比生意人更知进退懂分寸的，就是你这种老狐狸啊……” 　　 武山七郎在济南混得开原因有二，一是他的日本人身份，二是有特务机关给他撑腰。 　　 今日廖文克斩断他的一条手臂，约等于废了武山七郎半条命。 　　 从某种程度上说，武山七郎已经不足为虑、 　　 不过，廖文克不可能完全相信河野月次郎的表态，因为他是一个间谍，而且是个老牌间谍，间谍的话就像是昙花，当时听着像模像样，一转身就跟一个屁一样，连个影子都不会留下。 　　 而这，也是河野月次郎没有签字收取东方大酒店30%收益的原因！ 　　 不留授人以柄的书面证据嘛！ 　　 当然，廖文克不在乎，只要确保今天的招标会顺利进行，并且确保达成原定的目标就已经足够了。 　　 其余的，可以缓缓图之…… 　　 “奇怪！廖总顾问怎么还没到？招标会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不能吧？廖总顾问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要做什么就一定做什么而且一定能做成，怎么会出问题？” 　　 “廖总顾问肯定不会出问题，但是保不齐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归属另有变故。” 　　 “这更不可能了！他在济南特务机关，属实是机关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人物，难道谁还能干涉他开今天的经营权招标会？” 　　 “别忘了，前几天的时候，日本商会的武山七郎曾经派人冒充红党来他这儿捣乱！廖总顾问再牛叉，还能跟日本人硬抗到底？” 　　 “要是这么说，好像……好像也有些道理啊……” 　　 招标会原定上午九点举行，此时已经是九点十分，会议的主办方还没露面，让整个会议室里的来宾们全都躁动起来。 　　 各种联想与猜测伴随着彼此间的窃窃私语开始蔓延开来。 　　 “老板娘，今天的招标会不会真跟别人猜测的一样，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至于。” 　　 “可，如果真是日本商人坚持想要把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拿到手呢？” 　　 “小郑你详细了解一下廖文克的资料就会发现，这家伙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但却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日本商人好说好商量，给出优厚的承包金额，他或许不是不可以考虑把经营权交出去，但如果跟他来硬的，他只会更硬！虽然他卖国求荣的行径很令人不齿，但也的确有好几次把日本人搞得下不来台。” 　　 郑琳很为今天招标会的前景担忧，忍不住问到了范同志的脸上。 　　 范同志嘴上力挺招标会一定会顺利举行，但对于招标会的结果如何，心里也不禁有点打鼓。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哪怕廖文克再强硬，终究还是日本人的门下走狗。 　　 廖文克真的能扛住日本人的压力？ 　　 另一边，一个姓康的商人神色异常的凑到坐他身边的鬼头耳畔，小声开口：“鬼头站长，我刚才留意到您有个属下找您私下汇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今天的招标会有关吗？” 　　 鬼头瞄他一眼：“康老板怕了？如果我是你，考虑考虑被请到重庆去安居乐业的老婆孩子，一定勇往直前，把完成今天的任务当做首要工作！” 　　 康老板讪笑一声：“我始终把拿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当做首要工作，这一点肯定不会变。我，我只是担心因为外部因素，导致今天的招标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 　　 鬼头想了一下：“不瞒你说，廖文克赶过来的途中，的确出了一点事，不过，应该不影响招标会的正常召开。” 　　 康老板悚然变色：“真的？廖总顾问出什么事了？” 　　 “有几个刺客埋伏在他赶过来的必经之路上，妄图刺杀他。但廖文克早有所料，安排了他身边最得力的手下常震做先锋，那些刺客甚至没来得及举起枪来瞄准，就全都被拿下了。” 　　 “原来是这样！这就好！这就好……” 　　 谣言产生于情况未明，从而滋生恐慌，但只要知道了真相，恐慌自然烟消云散。 　　 不过，鬼头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一颗心却是悄悄悬到了喉咙口上。 　　 因为他没有告诉康老板，今天妄图刺杀廖文克的刺客是几个日本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出自武山七郎的指派，目的是为了破坏今天的招标会。 　　 那么问题来了，刺杀事件虽然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后续如何收尾？会不会影响到招标会的结果？ 　　 不得而知。 　　 这时候有个年轻人走进会议室宣布，廖文克已经赶到酒店，并邀请大家到外面看一出戏。 　　 会议室里愣了足足三秒钟，随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大家意识到，廖文克迟到的谜底可能就在大家即将看到的那出戏里，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看个究竟。 　　 然后大家就注意到，东方大酒店的大院门口不知道何时立起来几个十字形的木头架子。 　　 每个架子上都绑了一个人，被绑的人个个身上带伤，有的是伤在双臂，有的是肩膀上流血，疼得他们牙关紧咬，面色铁青。 　　 一名青年稳如泰山一般背对他们站定脚跟，用冷峻的目光迎接着参加招标会的商人们的到来。 　　 旁边另有二十几个握枪的特务，个个一身杀气。 　　 “怎么回事？咱早上来的时候，门口还没这么多架子呀！还有，架子上绑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个小青年是谁啊？廖总顾问吗？不像啊！” 　　 “要是像才真是怪了！那是廖总顾问身边最得力的手下，常震常副官！听说是从沪上开始，一直跟着廖总顾问的老人！” 　　 “不对劲！我怎么有种杀鸡儆猴的感觉？” 　　 “……” 　　 商人们簇拥在一处，望着大院门口的光景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等他们的议论声稍稍缓了一下之后，常震跨前一步开口：“诸位一定很好奇，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东方大酒店经营权招标会即将召开的时候，这里绑了这么多人，这些人又是干什么的。” 　　 “老板为了不影响待会儿开会期间的秩序，特意让我在这里给大家做一下统一说明。” 　　 “就在今天早些时候，老板乘车赶过来召开这个招标会的途中，连续遭遇了三拨刺杀，现在绑在门口的这八个人，都是妄图刺杀老板的刺客！” 　　 “正是因为他们的捣蛋，才导致了老板的迟到！所以老板想，既然已经迟到了，不如先把刺客的来路搞搞清楚。” 　　 话说到这儿，常震转身来到第一个刺客的面前：“从你开始吧！说，为什么要刺杀我们老板？是谁指使你们的！” 　　 刺客张嘴一口黑痰直奔常震面门。 　　 常震早有所料一样侧身避开：“嘴硬是吧？我最喜欢嘴硬的人了！” 　　 他狞笑一声，猛地拔刀在手，切开了刺客的大腿大动脉。 　　 商人们大哗，下意识的向后倒退半步。 　　 但见刺客大腿上血流如注，大股大股的血液就像是泉水一样流淌下去。 　　 常震冷酷无情的开口：“大动脉被割断，最多十分钟你就会休克，一个小时之内还得不到有效救治的话，必死无疑！知道什么意思吗？” 　　 刺客咬牙忍痛，一言不发。 　　 “意思是，你最多有十分钟的时间考虑，要不要说实话！因为等你休克之后，想说实话都来不及了！” 　　 常震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现在是九点一刻，你自己权衡一下，是现在说，还是撑到九点二十五再说！提醒一句，你考虑的越久，别人思考的时间也就越充沛！” 　　 说着这话，他一刀飞起，割断了第二个刺客的大腿大动脉。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他面无表情的一路割过去，一个接一个的刺客就跟被放血的猪一样，开始进入生命倒计时。 　　 转眼之间，那些木头架子的下面就积聚出一汪还在持续向四下里蔓延的血迹。 　　 “太残忍了！这个姓常的简直不是人！” 　　 郑琳只当被放血的刺客都是抗日志士，嘴角一抽再抽，终于忍不住准备挺身而出：“不行！我要……” 　　 范同志一把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救人啊！” 　　 “救什么人？日本人吗？” 　　 “呃……日本人？” 　　 “第五个特务被割大腿的时候，疼得他骂了一句脏话，声音很轻，但我听到了，他说的是日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