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过多导致休克乃至死亡是常识,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被割了大腿大动脉的八个刺客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救治的话,会是什么一个结局。 但这个过程不是一挥而就的,从失血到休克再到最后的死亡,需要一个过程。 一个漫长,而且别人看着格外痛苦的过程。 几分钟后,第一个被割大腿大动脉的刺客精神状态开始萎靡不振起来,一张脸就像是已经被死神的镰刀勾住了脖子一样,呈现出灰白的颜色。 大概是心里清楚自己离死期不远,这个刺客开始张嘴谩骂,骂廖文克欺压良善,骂廖文克想吃独食,不管友商死活之类的。 没等在场的那些参会的商人们为之感动一下子,这个刺客的谩骂就开始朝着问候廖文克十八辈祖宗的方向开始转,而且原本听上去勉强算得上流利的中国话里,开始掺杂一些叽哩哇啦的日语。 “日本人!这个刺客居然是日本人!” “天爷呀!那可是日本人啊!什么人居然能使唤日本人当刺客?” “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吗?” “……” 好事者看热闹,有心者看蹊跷。 在场这些准备参加招标会的商人,放出去无一不是富甲一方的大富翁,生意做到他们这个份上,谁是傻的?所以,八个刺客的真相很快呼之欲出,只是大家都不敢轻易戳破这层窗户纸,只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间传递着彼此的震惊。 廖文克廖总顾问……太猛了! 此时第一个被割大腿大动脉的刺客,已经出现神志不清的迹象,虽然嘴里还在呜哩哇啦的骂个不停,但明显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境,随时都会噶。 而且,第二个被割大腿大动脉的刺客也开始有了失血过多的明显特征,嘴角上垂下两道长长的口水,在微风中被轻轻掠起,看着就像是两根蜘蛛线。 正所谓刀没砍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但看着也挺吓人,另外六名刺客眼睁睁的看着前头两个挨刀的一直在鬼门关前徘徊挣扎,明明还没到因为失血过多导致面色灰白的地步,也被最先给割断大腿大动脉的两个刺客吓得脸色煞白。 然后终于有一个刺客受不了了,带着哭腔大声嚷嚷起来:“我交代!我是武山七郎先生派来的!我幕后主使是武山七郎!” 有了一个带头的,另外五个生怕自己表现不积极,叫嚷的比他还大声。 “我也是武山七郎派来的!是他让我们刺杀廖总顾问的!” “对对对……啊不对!武山七郎不是让我们刺杀廖总顾问,是让我们做足刺杀的架势,然后只要把廖总顾问送进医院,破坏今天的招标会就行!” “我们都是武山七郎派来的!求求廖总顾问大发慈悲,快点送我们去医院吧!” “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活够……” 六个刺客争先恐后的交代,虽然你一言我一语,不同人的口中说出来的话之间没什么逻辑,但事情的脉络还是比较清晰的。 现场的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装了满肚子的话,却没有一个人轻易开口。 毕竟眼下这事涉及到了廖文克跟日本人之间的纷争,他们家小业小,哪敢公然插嘴随便乱议论,要知道神仙打架,遭殃的往往都是凡人啊! 就在这时,现场忽然有枪声爆响,一颗颗子弹伴随枪声没入架子上的八名刺客脑门。 刺客们哼都没哼一声,一颗脑袋跟着一颗脑袋的朝旁边一歪,就此死去。 全场一片死寂。 商人们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其实大家都猜到这些刺客是出自武山七郎的安排了,所以都在猜测廖文克问明真相之后该怎么处理。 因为无论怎么处理,都免不了一番扯皮,你派人刺杀我?我没有!你说没有就没有?为什么这些人说是你派的?他们撒谎……总之就是一地鸡毛。 没成想,廖文克来了个干脆利索的,全都崩了。 但问题在于,这毕竟是武山七郎派来的刺客呀!真给崩了? 这已经不是猛,而是莽了…… 此时黑色座驾后排车门附近弥漫开来的青烟里,传出廖文克的冷笑声:“什么世道?出来混的说句实话就这么难吗?一人做事就不能一人当吗?明明是来刺杀我这个日本人的汉奸走狗的,干嘛非要栽赃陷害武山七郎?龌龊!下流!” “阿震,找几个人把这八具尸体送到武山七郎的酒店门口,给他一字排开摆好了,再告诉他说,污蔑他刺杀我的这些刺客,我都已经替他杀了,不用谢我!” “……” 二傻子听了这话难免会感慨:什么叫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就是!武山七郎的刺客都快把枪顶在廖文克脑门上了,廖文克还在这里替武山七郎挽尊呢! 但聪明人却不难从廖文克的安排之中咂摸出羞辱的味道,情不自禁的开始替武山七郎脸疼。 第一次派人悄悄摸进东方大酒店想给酒店抹点黑,人被廖文克杀了; 第二次派人刺杀廖文克,想给廖文克使个大绊子,人又被廖文克杀了; 不但杀了,还给送回去,送到武山七郎的眼皮子底下! 这大巴掌打的,简直能把武山七郎的脸面直接打回日本四岛去! 然而,在场的商人们很快发现,廖文克的巴掌打完了武山七郎之后,并没有直接放下,还蓄着力,等着打人呢! “是!” 现场候着的常震领命,立刻指挥旁边那些带枪的特务行动起来。 同一时间,黑色座驾的车门敞开,廖文克拄着文明杖下车,环顾全场再次开口:“诸位,今天我东方大酒店就经营权一事召开招标会,感谢各位的到来!廖某因为一点私事,耽搁了原定的开会时间,深感歉意。” “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在招标会开始之前请大家看这么一出戏呢?” “我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跟我廖某人合作,安全方面是有保证的。不管什么人、什么势力,想要给我挖坑使绊子,耽误酒店赚钱发财,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保证吗? 这明明是威胁! 威胁那些早就打定主意,如果拿不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以后就想法子给东方大酒店添堵的人,动手之前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有没有他廖文克的子弹硬! 一时之间,现场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商人脊背发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着廖文克的眼神里写满了畏惧。 而另外一半人悄悄的干咽一口唾沫,悄悄开始掂量,究竟要不要继续掺和东方大酒店经营权的事。 人群最外侧,范同志怔怔的看着众目所归的廖文克,看着他的脸、他手里的文明杖,两只眼睛悄然泛红。 此刻的她下意识的想起出发前找周先生辞行的那一刻。 她问周先生我去济南工作,是要跟潜伏在敌人心脏之中的那位同志对接,然后打造一条全新的情报交通线对不对?可您到现在都没告诉我,到济南之后怎么跟那位同志联系、接头暗号什么的,我们到时候怎么对接呀? 周先生微笑望着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什么时候?” “到你见到我们那位同志的时候。” 她一直不理解周先生这个安排到底什么意思,因为太晦涩、太模糊,太不清楚。 但现在她懂了。 “小霜,原来你还活着……” “小霜……” 许多往事时隔八年,本来都已经深藏心底,一辈子不愿再提,只想有朝一日老了,再翻出来细细品味,此时一股脑的涌出,千般滋味在心头。 范同志抿紧嘴唇,不敢轻易张口。 她怕,怕口一张,一个字没说,八年不曾流过的眼泪会首先汹涌而出…… 此时环顾全场的廖文克也看到了范同志。 目光第一次从范同志脸上划过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愣了一下,深刻怀疑自己看错了。 待他重新把目光挪回范同志脸上的时候,一道惊雷轰然落在他的心头,照亮他跟红色特工总部曾经的几份电报。 【我怎么跟总部派来的同志接头?】 【她到了你就知道了。】 【她?】 这一刻之前,廖文克仅仅知道,红色特工总部此次派过来跟他对接的人是一个女同志,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 阿姐,原来是你! “老板,您眼睛怎么红了?” “阳光有点刺眼!走吧!请大家回会议室吧!咱们开招标会!” “?” 献殷勤的特务有点挠头,今天阳光的确有点刺眼,可是老板,您是背对阳光的呀…… 招标会在延后四十分钟后正式拉开帷幕。 简单的情况介绍之后,就是投标,然后现场公开唱标。 最终,来自东北的范红美女士以一年五百万大洋的标的额,毫无疑问的拿下了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 “五百万大洋?这娘们疯了吧?” “肯定是疯了!我手底下的会计核算过,东方大酒店一年经营搞下来,每天都是客满,最多也就能赚五百五十万大洋左右,她居然出五百万大洋?这意味着她累死累活一年下来,最多能赚五十万大洋?而且赶上运气不好生意差,还可能赚不到这些!她图什么?” “我怀疑她不单单是把东方大酒店当酒店经营,还可能搞其他副业!” “不管怎么说,东北娘们就是猛!我服了!” 参会的商人们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这到底什么情况。 倒是范红美登台发表中标感言的时候,给出了一个答案。 “感谢廖总顾问垂青,感谢济南本地的老少爷们以及从外地赶来的同业友商捧场!我范红美原来是在沈阳开酒店的,这些年赚了一些钱,但我深知,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我这次远赴济南,接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不为赚钱,只为多多结交一些朋友!” “有可能有人说了,你一个外地人,跑到我们济南来交朋友,是不是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啊!” “不瞒诸位,还真有!很多年前,我在沪上做掮客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来自山东的朋友,他身上有着山东人的豪爽、大气,对我帮助良多。遗憾的是,天妒英才,我这个山东的朋友英年早逝,很久之前就没了。”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愿望,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到山东来走一走,看一看!” “如今我有钱了,我就来了!” “我真诚的希望,能结交到更多的山东朋友,济南朋友!改日我跟廖总顾问商定东方大酒店重新开业的黄道吉日之后,一定给大家发请帖,请大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家伙一块儿乐呵乐呵!” “咱提前说下,到时候谁不来就是不给我范红美面子!” 她一个女人说了这么一通爷们的话,让在场不少痛失东方大酒店经营权的商人心情畅快了不少。 能说这么敞亮话的女人,肯定是个外场人,不难相处。 也或许,以后大家真的能成为朋友也是说不准的。 当然,也有心情深陷低落与恐慌的,比如……康老板。 “鬼头站长,没能拿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这事不赖我,范红美这个娘们出的价太高了,沈红烈沈省座调拨的那批资金根本不够,就算是我再倾家荡产,把我手里所有的资金全加上,也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呀!鬼头站长,您看能不能给沈省座汇报一声,把我老婆孩子还给我?” “我知道不赖你,我也理解你的无能为力,但是能不能把你老婆孩子送回来,要等沈省座定夺……” “……” 会后,参会商人们纷纷散去。 廖文克正式把象征东方大酒店经营权的大门钥匙交到范红美手里。 “廖总顾问,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没有时间单独聊聊?” “我正有此意,求之不得!” 有个特务上前小心提醒:“老板,您今天上午还有一个会需要参加呢。” 廖文克摆摆手:“区区特务机关的例会,我不去参加,他们就不会开会了?替我打个电话给机关长,就说我有点私事过不去了!范女士……不!范老板,楼上我留了一个套房自用,咱们去那儿聊?” “敢不从命?廖总顾问,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电梯。 郑琳目送他们肩并肩的远去,很是挠头。 她怀疑自家老板娘跟廖文克有事,但是她没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