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标会这种东西,至少明面上看,是一种非常公平的竞争方式。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想要在招标会上胜出,唯一可参考的标准非常简单,那就是竞标条件的优厚程度,或者说投标资金额的高低! 简而言之一句话:价高者得! 所以,资金很重要! 而红党方面现在面临的关键性问题的确就是没有资金。 范同志和郑琳来到济南之后,置办一身行头、租赁轿车、在石泰岩饭店下榻,几乎已经耗尽了她们出发之初上级领导下拨的全部资金,以至于她们俩现在都不敢在石泰岩饭店随随便便叫一杯茶水尝尝滋味。 她们怎么参加招标会,又怎么巴望着能够在招标会上胜出?难道靠三寸不烂之舌画饼吗? “老板娘,你说给咱们提供资金的人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不能帮咱们了?” “按说不应该的。这个事情是周先生亲自联系的,应该万无一失才对。” “可咱们到目前为止的确没有拿到资金啊!您看要不要跟济南本地的同志联系一下,借用他们的电台,跟周先生联系一下?” “小郑同志,既然周先生给我们都安排好了,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完成任务,而不是遇到点困难就找周先生求援!如果同志们出任务的时候都这么办,那周先生不得忙坏了?还怎么主持……咦?” 这天上午,为了节省汽油,也没什么事需要出门的范同志和郑琳留在石泰岩饭店的客房里,继续翻阅当天的报纸消磨时间。 范同志除了翻看济南本地的新闻之外,着重浏览了一下报纸上的分类广告。 然后忽然就被其中一则广告吸引了视线。 【兹有两名老家亲戚于13日走失,两名亲戚操外地口音,言称准备远赴东方某地,望有见到者与本报分类广告部联系,一经确实,必有重赏!】 郑琳歪着脑袋看了一眼,不禁撇了撇嘴:“这个寻人广告也太不着调了吧?也不知道描述一下他两个亲戚年龄外貌,只说是远赴东方,还某地,寻常人就算是见到了,也不知道是他要找的人吧?” “但我们见到了,就知道重赏的情况了!” “?” 郑琳一脸懵懂,完全不明就里。 范同志却是挺身而起,吩咐她反锁房门之后,拉开房间里的衣柜,翘着脚打开了暗藏的机关,然后带着郑琳延楼梯下行,进入了藏在下面的地下走廊。 “老板娘,你怎么知道这下面有暗道?” 郑琳福灵心至:“我知道了,是周先生提前安排好的!” “准确的说,是有另外的人安排好的,周先生只是交代我如何进入此地。而这,也是我们来到济南之后,必须要入住石泰岩饭店的原因。” “咦?那边好像还有些生活用品,像是有人在这里住过一样。” “那应该就是济南秘密情报交通站的上一任负责人余初夏同志身份暴露后,在这里藏匿留下的生活痕迹了。” 郑琳撅撅小嘴:“那这位余同志够粗心的呀,临走前怎么没有收拾一下,万一让敌人摸到这里,她撤离济南的路径不就暴露了?” 范同志笑笑:“话不能这么说,她主持情报交通线期间还不是我们的同志,更没有接受过敌后工作的培训。一直到上个月,她才在根据地正式加入红党。不过,她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她在大汉奸廖文克身边潜伏期间,传递出去大批高价值的情报,为我们的抗日大业做出了卓越贡献!我们这次来济南,也算是接手她未完的工作!” 郑琳心向往之:“可惜呀,我们来的太晚了,要是能跟余同志见上面就好了。” 范同志莞尔,她点燃一根火柴,照了照背后的楼梯,在上面找到了一个数字“12”,随后指示郑琳:“你去那边楼梯上找找看,看看上面是什么数字?我去这边看看!” “好!” 郑琳答应一声,小碎步跑开。 范同志抬脚去了反方向的一道楼梯处,刚刚想点燃火柴看一看,就听郑琳那边开口:“老板娘,我找到了!是13!” 13…… 【兹有两名老家亲戚于13日走失……】 范同志果断放弃了对眼前楼梯的搜寻,快步走过去跟郑琳汇合,然后带着她沿楼梯上行,并通过楼梯尽头的衣柜,进入了石泰岩饭店的另外一套客房。 这是一个大套房,设置有独立的会客厅、餐厅、卧室等等配套设施,比她们两个入住的那间要大得多。 郑琳大为咂舌:“嚯!这么阔气的房间,住一晚上得要多少钱啊!” 范同志没有接她这个话茬,而是一头扎进卧室,然后上手去拖床头。 床头是实木打造的,有些十分沉重,她一个人明明也算是干过体力活的人,居然还有点拖不动,只好把四处参观的郑琳叫进去帮忙。 两个人四只手发力,总算把床头拖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隙。 “差不多了!” 范同志摆手示意郑琳收手,弯腰凑上前去,在床头后面找出来一个牛皮纸信封。 郑琳好奇的往前凑了凑:“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到房间外面有人说话,大意是听到隔壁套房里面有动静,是不是遭了贼要不要进去看看之类的,范同志和郑琳不敢擅动自然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一直到外面的两个人说是要去拿钥匙开门进来瞧瞧,才赶紧把拉开的床头复位,然后又从衣柜里原路撤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直到这时,范同志才把从套房床头背后找出来的信封取出来,开封,然后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支票。 郑琳看着支票上的数字,眼珠子差点没直接瞪出来:“这么多钱?” 范同志也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多钱,都够咱们一个军一个月的饭费了!这,这也太多了吧?” 郑琳忽然抬起头来:“老板娘,您怎么知道那间套房的床头后面有钱?难道这是……约定好的?这张支票就是提供给咱们的资金?” 范同志点点头:“这是周先生跟我们潜伏在济南的同志约定好的,只要我们在报纸上看到那则寻人广告,就意味着资金已经就位,咱们只需要按照寻人广告里的数字提示,去找地下走廊对应的楼梯,就能在床头背后找到钱。” 她掌心里出了一层汗,小心捏着手里的支票,干咽一口唾沫:“无论如何,只要有这笔钱在手,咱们拿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就绝对没问题了!” 郑琳深以为然:“肯定没问题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数额的支票!要是这么多钱还拿不下一家酒店的经营权,那就太……” 她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一下此刻自己的震惊,然而搜肠刮肚也没找出来。 这时房间外面忽然再次传来别人说话的声音。 “就是这儿!我们刚才就是听着这个套房里好像有动静。” “确定?” “确定。” “赶紧打开看看!这是廖老板的长包房,他可能会在里面存放一些私人物品什么的,万一丢了,咱们饭店可担待不起啊!” 随后,外头接着传来开门的动静。 范同志和郑琳不禁面面相觑。 廖老板?廖文克吗?她们刚才进的是廖文克的长包房? 不应该啊,廖文克那样的大汉奸,能给我们提供拿下东方大酒店经营权的资金? 要不,就是昨晚被他带来的那个日本小娘们? 不可否认,现在有很多国际友人明里暗里支持着中国人英勇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大业,可昨晚跟廖文克来的那是个日本小娘们啊! 日本人还能支持我们打日本人? 范同志和郑琳你看看我,两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很有点找不到北的感觉。 东方大酒店经营权的对外招标,吸引了众多商人的关注,每天都有人宣布参加。稍加梳理之后不难发现,主要参与招标的势力有四股。 一股是来自外地的商人,他们或许是外地的巨富,或许在外地有成功经营酒店的经验,想要通过拿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来济南淘淘金。 一股是济南本地的商人,他们自家经营的酒店没有足够的软硬件支撑,不足以抵抗东方大酒店重新开业可能会对整个济南酒店业的冲击,所以另辟蹊径,希望涉足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来分一杯羹。 一股是暗中受国民政府军统济南站支持的商人,他们希望能够全权掌控东方大酒店的经营,从而为军统济南站开展抗日活动营造一个安全可靠的老窝。 最后一股是日本商人,他们伴随着日军进占济南的节奏扶摇直上,自认为但凡是赚钱,尤其是赚大钱的生意都应该掌控在日本人手中,所以他们认为,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必须留在他们手中。 “日本人暂时不需要担心,他们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站长的意思是,廖文克那天晚上公然杀掉了武山七郎的人,所以双方已经结仇,廖文克不可能给武山七郎机会?” “这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日本人不是那种挨了大嘴巴子,还会巴巴的去给打他巴掌的人送钱的人,他们只会毁了那个打他巴掌的人。所以,日本人会自行退出本次招标,他们只会找机会使绊子,让东方大酒店经营不下去。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 “站长英明。只要咱们拿下了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日本人想给咱们使绊子,门儿都没有!他们来一个咱们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济南商会那边的人不用担心,他们自己窝里斗,形同一盘散沙,根本不具备和咱们一较高下的实力。除非是老会长辛老爷子出面组织一下,才可能拧成一股绳。遗憾的是,辛老爷子对汉奸的产业毫无兴趣,至今都没对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招标表过一次态,说过一句话。” “那外地的商人呢?” “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地商人能容他们?如果是外地商人得手,你信不信除了日本人给他们使绊子之外,济南商会的人也会捣蛋?” “照这么说,咱们稳赢?” “自信是一种优点,但太自信就显得太骄傲了。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百分百稳赢的事情,我觉得我们最多有九成九的把握能赢。” 1939年9月15日的清晨,济南经五路的首饰店后院堂屋里,国民政府军统济南站的站长鬼头说完这句话,嘴角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张狂的笑意。 参加东方大酒店经营权招标会的事情,是经军统总部审核批准的,又有省座沈红烈提供的人力财力支持,军统济南站这次如果还不能拿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简直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所以,只能赢!必须赢! “时间差不多了,给老康打个电话,催他上路吧!” “是!” 这天八点多钟,东方大酒店的大会议室开始热闹起来,形形色色的商人汇聚一堂,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热情寒暄,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酒店穿着整齐制服的服务人员来回穿梭,端茶倒水。 “辛老爷子还是没表态?” “老爷子如果愿意掺和,济南维持会的第一任会长就没马亮什么事了,肯定是辛老爷子的呀!” “那看来今天的招标会得靠咱们自己往上莽了!我提议大家把资金集中一下,由我来代表大家参加招标会,届时咱们一举拿下,共同发财。” “今天天气真好啊!” “……” 相比较彼此脸熟的济南本地商人,操着不同口音来自外地的商人们之间相对生疏的多,彼此之间的抵触也明显的多,大家都是来抢饭吃的,提前混熟了开抢的时候怎么下手? 所以他们往往神色最是冷峻,看人的眼神最是凛冽,偶尔开口,也只是跟随行的秘书聊两句,或者问服务人员要茶水。 范同志和郑琳安安静静的坐在会场一角,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老板娘,招标会还没正式开始,现场气氛就已经有点冒火星子了。您看您是不是也四处走走,跟别人聊两句?” “没必要。曾经有人给我说过,咬人的狗不叫。” 郑琳愣了一下:“这话话糙理不糙,真是太有道理了!咱们是来拿下经营权的,不是来交朋友的。对了老板娘,这个话谁给您说的呀?我认识吗?” 范同志的眼角悄然浮现出一丝哀伤:“你不认识,他,他是我很多年前的一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