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河野月次郎就把自己的茶杯摔得稀碎。 紫砂碎碴四处乱飞，满地乱跑，差点没把情报课青木课长的裤子划破。 “你们情报课到底干什么吃的？我还能指望你们干点什么？红党队伍那么大的调动，你们事前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就算是中国那帮猪猡也比你们强！” “机关长息怒！属下知错！属下一定……” “一定什么？一定改？一定下不为例？够了！你他妈这番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昨天，2月12日，东阿县的皇军驻军和皇协军遭遇红党一支500人的队伍，双方激战中，中队长佐藤玉碎，20余名皇军、50余名皇协军被击毙，还丢了3挺轻重机枪和一批步枪弹药。 这是今年春节期间皇军遭遇的最惨烈的一次战斗，人员装备损失惨重。 消息传到济南之后，司令部震怒，天还没亮就把河野月次郎叫过去，骂了他一脸唾沫星子。 所以河野月次郎挨完骂之后立刻把情报课的青木课长叫过来痛斥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太气人了！太恨人了！ 中国人或穷或富，都还沉浸在春节的喜悦之中，而我，堂堂山东特务机关的一把手，居然连一个囫囵觉都睡不成！ 妈的！这日子还有法儿过吗？ 河野月次郎嚎了一早上，嗓子都累哑了，想端起茶杯喝口茶润一润，才发现茶杯刚刚已经被他摔碎，他气鼓鼓的坐在办公桌背后，看一眼对面噤若寒蝉的青木，越看越丧气越看越不顺眼：“行了！认错请罪的屁话不要再说了，说点有用的！关于这支红党的队伍，你们情报课知道些什么？” “是是是！机关长，据我们情报课调查获悉，这支红党队伍，是冀鲁豫支队某部二营，他们是在进驻平阴县的南毛峪、石板台途中，在黑山顶与驻东阿县的皇军和皇协军遭遇的。” “……” “然后呢？” “然后……目前我们情报课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 “废物！你们情报课统统都是废物！” 河野月次郎气得暴跳如雷，眼前阵阵发黑：“这支红党队伍的来历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次遭遇战之后什么情况！只有摸清楚现如今这支红党队伍的情况，皇军才可以部署一下后续的扫荡行动！结果呢，你们情报课居然目前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你他妈哪怕是知道这支队伍的去向、驻地，我也算你当真做了点工作啊！” 青木汗如雨下：“机关长恕罪！属下……失职！属下日后一定……” 这时机关长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本多澜一身便装急急火火的走进来：“机关长，我知道那支红党队伍的驻地在哪儿！” “？” 青木十分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情报课在平阴县方向那么多的眼线一直在活动，都不清楚那支红党队伍的驻地在哪儿，你高主任整天坐着信号监测车，在济南城区有限的几片区域来回反复转悠，连济南郊区都不去，你却知道几百里地之外的情况？ 河野月次郎也有点迷糊，下意识的谨表怀疑：“高主任你知道？你开什么玩笑？” “不开玩笑！机关长，青木课长刚才所说的那支红党队伍，目前驻扎在黄坡村！” 本多澜啪的一巴掌把一个信封拍在了桌上，拍在了河野月次郎和青木的眼皮子底下。 信封里装着一张纸。 纸上用歪扭七八的字迹写了一行字。 【2月12日，红党冀鲁豫支队某部二营500余人，在黑山顶与皇军、皇协军激战取胜，后驻扎在黄坡村。】 河野月次郎端着这张纸看了一眼，不禁咦了一声。 青木翘着脚歪着脑袋远远看了一个大概，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高主任，您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本多澜沉声开口：“今天凌晨早些时候，我结束信号监测工作返回公寓，准备休息一下。结果一进卧室，就发现这封信摆在我的床头柜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有人掌握了我大致的行动规律，趁我不在期间放过去的。” 青木瞪大了眼睛：“高主任的意思是，这份情报约等于来历不明呗？” 河野月次郎眉毛一立：“就算是来历不明，也总强过你们情报课两眼一抹黑，什么情报都没有！” 青木被噎的不善，赶紧立正站好：“机关长教训的是！属下以后一定……” 河野月次郎不耐烦的摆手：“青木课长，别以后以后得了！眼下！现在！我需要你立刻调动一下你在外县的那些眼线，尽快想办法核实一下这份情报的真伪，尽快确认红党的那支队伍到底在不在黄坡村？如果不在，拼了你老命也得给我查清楚，他们到底在哪儿！” “哈伊！不过机关长，这份情报的来历毕竟……” “毕竟什么？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如果真不想干了，你就留下继续跟我在这里胡扯八蛋，我安排愿意干的人去核实！”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安排人核实……” 开玩笑了！我不干情报课的课长干什么？回日本老家捞鱼去吗？ 我他妈如果是个称职的渔夫，能靠捞鱼吃上一顿饱饭，我远渡重洋跋涉那么大老远来中国干什么？ 青木顶着满脑门的冷汗，拔腿跑出了机关长办公室，大概是有点心急了，出门的时候没注意，差点没把恰好走到办公室门口的吉野少佐撞飞出去。 吉野少佐进门后，河野月次郎把信封里的情报递给他看了一眼，又说了一下来历：“吉野君，这份情报你怎么看？” 吉野少佐皱着眉头谨慎开口：“依属下看，这份情报的真实性应该没什么问题。” “？” “吉野少佐不是开玩笑的吧？你怎么确定？”说实话，本多澜自己都不太确定。 吉野少佐看她一眼：“在没有仔细核实之前，其实我没办法确定。但是机关长，高主任，两位应该注意到了，这份情报上的字迹不太正常，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某人用左手书写的。这意味着，他不希望我们通过字迹逆向推导出他的身份。这说明什么？” 河野月次郎眼神微亮：“说明他在故意隐藏身份，不希望我们知道他是谁！” 本多澜补充了一句：“这也同时说明，对方行事比较谨慎，比较像是一名情报人员的风格，他有一定概率是红党的潜伏人员。” 吉野少佐送给她一个赞赏的目光：“红党匪逆，各方面条件都很差，尤其是生活方面，吃的都不如我们皇军营地里的猪。东北那边就曾经出现过因为不堪生活困苦，逃出山林向皇军投诚的红党，甚至还有被接纳后的第一顿饭把自己活活撑死的事情。” 本多澜眼珠子有点发直：“居然还有这种事？他吃得饱不饱撑不撑自己没感觉吗？” “不是没感觉，是原来太饿了，把胃肠硬生生的饿瘦了，猛不丁的吃上一顿饱饭，根本不消化。” “好了！暂时打住。” 河野月次郎终结了撑死人的话题：“眼下的情况一言以概之，有一个疑似红党情报人员的人给我们提供了一条眼下我们亟需的情报！但情报真伪暂未确定，是否是一个陷阱也还不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先不必发散联想，先盯紧这条情报往下看，看到最后再定接下来怎么做！” “哈伊！” 青木执掌的情报课虽然未能先知先觉，早早的察知红党冀鲁豫支队某部二营的动向，但在外县培植的眼线毕竟不是真正的睁眼瞎，一旦有了明确的侦查方向之后，还是能做点事情的。 2月14日下午，山东特务机关就收到消息，确认本多澜床头柜上发现的那封信提供的情报真实有效。 “真的可以确认？” “真的！属下分别派出了四个眼线，他们分别从不同的角度靠近黄坡村，同时证实，村内的确驻扎了一支红党的队伍。” “吆西！青木君，你这次总算是办了一件人事！” 苦于太久没有长脸的情报，隔三差五就被叫去司令部丢一次脸的河野月次郎欣喜若狂，立刻主动跑去司令部，汇报了这一最新情报。 司令部正为佐藤之死深感惋惜与愤怒，发誓报仇之际，收到这一情报大喜过望，当即铺开地图，一番研究之后，电令平阴、东平、肥城、长清、东阿五县1500余名皇军和皇协军，子弹上膛，枪在手，准备一雪前耻。 次日凌晨，五县联军包围了黄坡村，向红党冀鲁豫支队某部二营发起围攻。 1500余人对500余人，尤其人数众多的一方还加持了华北战场最为精良的装备，这场战斗本应没有任何悬念，偏偏皇军与皇协军前后七次冲击，都被红党队伍打退，甚至在当日下午两点，包围圈被红党队伍硬生生的撕开一道口子。 随后，这支红党队伍成功突围，誓言报仇的皇军和皇协军最终报了个寂寞。 消息传回济南，日军司令部长官怒不可揭，亲切问候了五县联军的祖宗十八辈。 数月以来，皇军失利后第一次没有挨骂的河野月次郎虽然确知如此严重失误应该保持痛定思痛的心态，但离开司令部回到自己车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己没挨骂看着别人挨骂的会议实在是太好了，要有还来参加！ “皇军本次报复行动虽然失败了，但也证实联络高主任那位神秘人士提供的情报的可靠性。我认为，我们可以考虑抓住这一个点，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了。青木君，说说你的看法！” “机关长，属下认为维持现状保持不动，或许是我们目前最为明智的选择。” “哦？青木课长的意思是，我们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等着情报从天上掉下来就可以了？” 青木明显感觉河野月次郎口气不善，后背上悄悄出了一层冷汗：“属下是觉得，对方给我们提供情报应该是使用了左手写字，这表明他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曝光。如果我们贸贸然采取什么行动，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反倒不利于我们……” 他话没说完，河野月次郎蛮横无理的摆了摆手：“可以了！青木课长既然认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那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 青木委屈。 我这话说的有哪里不对吗？反正我自己觉得是挺明智的，机关长怎么不愿意听我说呢？ 烦我了？ 他猜对了，河野月次郎的确烦他了，而且烦得够够的。 数月以来，情报课的工作成效约等于无，害他在司令部丢人现眼，如今情报工作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些向好的苗头，青木居然又是这种千年王八式的意见，他哪儿能不烦？ 如果不是考虑着给大家留点面子，他都想扇青木俩大嘴巴让他滚蛋！ 此时河野月次郎恼火的看了青木一眼，转头望向本多澜：“高主任，这个事情你有什么考虑？” 我考虑的其实跟青木课长差不多，但你明显挺反感这一对策的呀！ 本多澜很清楚，如果她附和青木的意见，最大的可能只是不挨骂，但绝对换不来好，所以她临时稍稍思考了一下：“机关长，属下认为，不管这个提供情报给我们的神秘人是怎么想的，我们都应该想方设法把他挖出来！” 吉野少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他看了青木一眼，还是果断闭紧嘴巴，一个字没说。 河野月次郎却是眼神微亮，摸起一支烟给自己点上：“高主任展开讲一讲。青木课长，请你竖起耳朵仔细听一听，学习学习！” “……”青木缩缩脖子，没敢吭声。 本多澜抿了抿嘴唇：“本次事件虽然最终证实情报真实无误，但从我们接到情报到展开行动，中间间隔了足足两天时间，给红党队伍留下了充足的修整、准备时间，才导致皇军五县联军行动失利。” “但为什么我们间隔了这么久才开始行动？因为我们最早的时候无从判断情报真伪，所以必须要另外安排人力物力对情报进行甄别！” “所以属下认为想要杜绝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我们应该把这个神秘人士挖出来，搞清楚他的身份他的立场，然后对症下药，把他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以确保情报的丰富性和真实性！！” “吆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