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野月次郎弹弹烟灰:“廖桑的东方大酒店,一旦重新开张对外营业,势必成为济南酒店行业的一支标杆。因此很多酒店从业者都非常警惕,暗地里也有一些不太好的议论。” 廖文克知道他这番话只是铺垫,轻轻笑了笑:“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总不能不让人说话。谁想议论就议论好了,难不成他们还能堵了我的门,不让我开业?” “那倒不至于,不过,我的确听到一些不太好的风声。” 戏肉要来了。 河野月次郎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开口:“酒店规模越大,来来往往的人员也就越多越复杂,这个道理廖桑应该是了解的对吧?我听说,国民政府那边拿出了一笔资金,有意参加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招标会。如果让他们得了手,你们酒店难保不会成为他们的特工组织在济南的老巢。” 其实廖文克也听说了这回事,而且他还知道,具体操办这件事情的就是军统济南站的站长鬼头,鬼头为了掩人耳目,还暗地里找了参加招标会的代言人。 但他并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因为他有把握把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交到正确的人手中。 他故做诧异的看了河野月次郎一眼:“有这回事?国民政府那群货战场上不行,经营上就有独到的一面了,他们把酒店经营想象的太简单了吧?” 河野月次郎摆摆手:“廖桑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国民政府的人想要拿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把那里发展成自家特工的老巢。只要能够达成这一目的,就算赔钱也是值得的。” “机关长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说实话,他们可以这么想,但是想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么做,无异于痴心妄想。我只是把经营权放出去,不代表我完全放手整家酒店,那毕竟是我父母生前的产业!” “所以,酒店重开业之后,我会在酒店内部留下一个套房,作为我的长包房。我会亲自过去盯着酒店的经营,谁也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鬼!” “当然了,我也是想亲眼盯着酒店的经营情况,避免经营方在我眼皮子底下捣蛋。哈哈!” “……” 河野月次郎略微想了想:“廖桑亲自盯着,酒店的安全问题我想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中国有句老话讲,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难保不会有马失前蹄的那一天。所以我想,廖桑是否可以考虑把酒店直接交给靠得住的人去经营。” 廖文克挑挑眉梢:“比如?” 河野月次郎微微一笑:“日本商会有几位老板对廖桑的东方大酒店非常感兴趣,对于搞好酒店的经营也非常有信心,我觉得他们都是天皇的子民,肯定都是靠得住的。” 廖文克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机关长所言极是,我欢迎日本商会的朋友们参与这次招标会,并且真诚的预祝他们能够斩获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 “……” 河野月次郎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 如果还需要参加招标会,那我来找你做什么? 然而廖文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河野月次郎再往下说就有点自找没趣了。 他讪讪一笑:“感谢廖桑美好的祝愿,那我让他们准备好现金支票,到时候参与招标。我相信,以他们的实力,肯定能够成为最后的赢家!” 话不投机半个字都多,河野月次郎起身告辞。 廖文克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 过去几个月,他一直在观察河野月次郎,希望能够像是当初观察渡边度一样,将其脾气性格看个通透,也好方便下一步的工作开展。 然而事实证明,对方不愧是老牌的间谍,非常善于隐藏自己,廖文克总结自己的观察所得,能够得出的结论只有三个字:笑面虎。 简而言之,他似乎没什么脾气,也没有什么爱好,跟他传扬在外的凶名完全不匹配。 唯一让廖文克较为警惕的是,河野月次郎上任之初,选择了走廊尽头一间较小的房间做机关长办公室,而渡边度以前使用的办公室,他以嫌弃晦气为由重新装修,改成了一间特别侦听室。 在最高经济顾问的办公室旁边加装特别侦听室,这事怎么想都挺有意思的。 更有意思的是,河野月次郎提拔本多澜出任特备侦听室的课长级主任,目前就在廖文克隔壁办公。 你甚至可以理解为,河野月次郎把对廖文克的怀疑直接写在了脸上。 不过,廖文克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他的主战场从来都没放在特务机关内部。 而且,一旦东方大酒店的招标会结束,他的工作也将随之拉开新的大幕。 “武山先生,非常抱歉,我刚刚跟廖桑谈过东方大酒店经营权的事情了,他比较坚持采用招标的方式最终确认经营权的归属问题。” “纳尼?廖总顾问也太不给面子了,连机关长您亲自出面都不行?” “这毕竟是廖桑的私人经营,我就算是他的上司,也不太好强人所难。武山先生,我有负所托,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机关长客气了。既然如此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到时候多出一部分承包费用就是了!” “武山先生是我大日本帝国的杰出商人,财大气粗,拿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自然不在话下……” 河野月次郎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之后,跟有意拿下东方大酒店经营权的日本商会副会长武山七郎通了一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 结束通话之后,他在电话里的谦卑谦虚和颜悦色荡然无存,差点没把话筒扣碎在电话机上。 上任之初,他仔细研究过前任机关长渡边度主持工作期间的工作日志,对渡边度和廖文克交好的事情非常警惕,尽管渡边度没有抓住廖文克的把柄,他新官上任更没有发现廖文克的疑点,但他坚持认为,渡边度坐镇期间济南特务机关的各项大型工作失误,都跟廖文克脱不开关系。 所以,尽管他跟廖文克在同一楼层办公已经有半年有余,但他除了工作必须之外,极少跟廖文克私下接触。 今天,是他第一次为了私事找廖文克给个面子,没想到廖文克居然当面拒绝了他的要求。 简直岂有此理! 廖文克为什么坚持要搞招标会,无非是为了收取更高的经营权承包费。 老子就不信了,在济南还能有人出得起比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商人更高的价格! “话说回来,就算你最终把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交给了别人,你以为你就能顺顺当当的经营下去?” “哼!” 红党现任济南工委一把手老孙,对外公开的身份是商埠区一家货仓的经理。 在历下亭跟范同志接完头之后,他离开大明湖的湖心岛,在附近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什么尾巴之后,就回了货仓的办公室。 刚刚泡上一杯茶,货仓分管搬运工的工头常北楼来找他。 常北楼也是红党自己的同志,日常负责协助老孙开展工作,他关好房门之后,凑到老孙桌前:“老孙同志,早上接头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一开始有军统的人在背后跟了我几条街,把我急得不行,后来快到大明湖北极阁附近的时候,对方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范同志的人想办法把他拦住了。” “范同志?” “对,红色特工总部派来的同志!是个姓范的女同志,看着三十五六岁模样,挺干练,感觉上性格也很豁达,是个外场人。” “那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济南这边配合她吗?” “暂时不需要,她今天找我接头主要是为了见个面,约定一下以后的联络方式。目前来说,她首要的任务是顺利拿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然后再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老孙早年间在天津工作,常北楼是他在那一时期一起肩并肩蹚过血与火的战友,所以工作上一些不涉密的事情,都不会瞒着常北楼,有事还喜欢跟对方商量。 常北楼听到东方大酒店这个名字不禁大吃一惊:“大汉奸廖文克家的那家大酒店?” “就是那家。” “这位范同志厉害啊!我听说很多济南本地的酒店从业者对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十分感兴趣,既然打不过,干脆接手经营的意思,还有些日本商人也想染指其中,甚至连国民政府军统济南站也动了心思,好像募集了大批资金准备入场。” 老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军统济南站这么明目张胆的搞经营捞钱好吗?” 话已经说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不对!军统济南站应该是看中了东方大酒店规模比较大,进出人员较为复杂,便于他们潜藏其中开展活动的优势,才想拿下东方大酒店经营权的吧?” “应该是,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么多方面的人都盯上了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廖文克的招标会上势必是一场巨额金钱的较量。范同志想要顺利胜出,必须要有雄厚的资金做后盾。所以我才说,她很厉害。” “……” 老孙心头悄悄一紧。 今天接头的时候,他留意到范同志一身珠光宝气,看着很像是有钱人的模样,但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争夺如果真如常北楼所说的这般白热化,只怕一般的有钱并不足以保证最后的成功。 那么,范同志真的能够顺利拿下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吗? 再就是,就算是她真的拿下了,她真的能在济南顺利经营下去吗? 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一个外来者,还是个女人,真的能顶得住本地地头蛇的明枪暗箭? “综合这两日打听到的消息,想要顺利承接那家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需要一笔巨额资金。首长,您不是说会有人给咱们送吗?怎么还没有见到给咱送钱的人?” “小郑,你又忘了,出门在外不要叫我首长,叫老板娘。” “对不起首……那个老板娘,我在延安叫习惯了。” 傍晚时分,行驶在街头的黑色小轿车里,握着方向盘的女司机小郑郑琳对着观后镜里后排车座上的范同志悄悄吐了吐舌头。 “我也在愁这笔资金的问题……” 范同志幽幽叹息一声,静静的靠在车座靠背上,思绪悄悄飞回了延安。 来济南开展工作的任务,是周先生亲自交代的。 相关细节,周先生交代的很清楚。 “小范同志,承接东方大酒店的经营权,是一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因为只有顺利拿下酒店的经营权,你才能跟我党潜伏在敌人心脏之中的那位同志建立正常联络。” “至于资金的问题,你不必担心,在经营权招标会召开之前,会有人替你准备好充足的资金,你只管像是在东北工作期间一样,勇往直前的往前冲就是了!” “其他诸如身份、背景之类的辅助工作,我也会给你提前安排好,放心吧!” 周先生既然说让放心,肯定不会有问题,但没有拿到那笔资金之前,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老板娘,天快黑了,咱们还是跟前两天一样,在外面吃完饭再回饭店?” “嗯,外甥打灯笼,照旧!石泰岩饭店的饭太贵了,我看过菜单,咱们哪怕是在那里凑合着吃一顿的花费,也赶上咱们在延安一个月的伙食费了。还是在外面吃碗面再回去比较省钱。” 范同志苦笑一声:“要不是领导指定让咱们入住石泰岩饭店,我都不想在那里住!那儿不但饭费贵,住宿费也不便宜呀!” 郑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吃过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两人驾车返回石泰岩饭店,回了自己的房间。 闲来无事,她们坐下来开始翻阅今日出门在路上购买的济南本地的报纸,借此了解一下济南当地的一些人文、社会环境情况,为日后长期工作做一点准备。 大概晚上九点半钟左右,隔壁房间传来开门的动静。 “老公,为什么你现在每次想我了,都是带我来你在石泰岩饭店的长包房?不回你家呢?” “因为一旦回了家,我就会想起你向我坦白其实你是一位太君的事,只有来这儿才让我觉得咱们是因为彼此的感情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