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温柔的洒落在司里街别墅主卧室的大床上，照亮了白色床单上一道道鲜艳的血痕。 　　 这是高澜昨天挨过鞭子之后留在上面的，血痕已经干涸，而她后背上的鞭痕也因为强效药膏的作用开始愈合。 　　 虽然依旧很疼，但已经无碍。 　　 她在疲惫的深眠之中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廖文克明亮的双眸正动也不动的望着她。 　　 “老公，你早就醒了？怎么不叫我呢？” 　　 “醒了一阵了，看你睡得沉，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廖文克伸手拂过她鬓角的乱发，温柔浅笑：“昨天辛苦你了。” 　　 高澜嘟起小嘴：“辛苦倒没什么，主要是害怕。” 　　 “害怕？” 　　 “是啊，昨天你抡鞭子打我的架势太凶了，我还以为你要打死我呢。” 　　 “怎么会？我疼你还来不及，哪儿可能打死你？” 　　 “那可不一定。” 　　 高澜扬起小脑袋望着他：“你肯定已经听说了，是我最早从军统济南站的往来电报之中发现了一些端倪，从而判定了初夏的红党身份，导致你失去了你最爱的三儿，你不恨我呀？” 　　 廖文克无声的笑笑：“恨你干什么？三儿一直想杀我，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允许她做我的三姨太，不过是贪恋她的年轻身体罢了！只要她乖乖听话，不作妖不闹事，我并不介意一直养着她。但她既然是红党，站在了皇军的对立面上，是皇军的敌人，那就不能留她了。这次不过是机缘巧合，被你发现了，如果没有，一旦我发现了真相，一定会亲手把她抓起来。” 　　 “亲手？” 　　 高澜咯咯笑了：“你舍得？” 　　 廖文克正色开口：“想要做大事，就不能被简简单单的儿女情长牵绊！就好比你，我很贪恋你的技术，但如果有需要，我不介意把你摁在电讯课狠狠加班，直到完成皇军交办的工作任务！” 　　 “啊？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高澜娇嗔着捶他一拳，翻身钻出被窝，开始穿衣服：“不理你了！我要回去了！” 　　 廖文克愣了一下：“不是说好翘班陪我吗？怎么要回去？” 　　 “昨天已经翘了半天了，今天哪儿能继续翘？要上班的呀！” 　　 “我听手下说，皇军这两天刚刚搞了一个大行动，抓了一大批的红党，功勋卓著。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还上什么班？好好休息两天怎么了？” 　　 “抓红党的是酒井太君，他劳苦功高，他要休息合情合理，我凭什么呀？” 　　 “凭我给你出馊主意！” 　　 “？” 　　 “你就说你本次抓捕行动之中坚守岗位，也为行动几天几夜没休息。” 　　 “噗……” 　　 高澜笑喷了：“老公，你这还真是一个馊主意！本次行动，其实真就是酒井太君一个人辛苦。你也知道，咱们特务机关人来人往，情报安全没什么保障，所以这次行动，是机关长授意酒井太君跟宪兵队合作展开的，咱们特务机关别的人都没插上手。” 　　 廖文克无奈叹息：“那要这么说的话，想耍个赖都不成了。” 　　 高澜穿好衣服告辞，被受廖文克之命的常震送回了特务机关。 　　 渡边度在楼上办公室窗口看见她走下廖文克的车子，接着又看到她仰起头，朝自己办公室的方向望过来。 　　 两人目光隔空对视了一下，渡边度随即抬起手，冲她勾了勾。 　　 “机关长，据属下观察，余初夏的事情对廖总顾问并未造成严重影响，最多只是有点小情绪而已。” 　　 “确定？” 　　 “基本确定。属下今天早上主动提及余初夏的事，廖总顾问坦诚只是喜欢她的身体，如果是他发现了余初夏的真实身份，一定会亲手抓她。属下根据廖总顾问当时的语境、心跳基本可以判断，这是真心话。” 　　 渡边度沉默了一下：“我注意到，你回答我的是基本确定，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对劲吗？” 　　 高澜抿了抿嘴唇：“廖总顾问昨天打我打得很凶，折腾的也很粗暴，让我一度怀疑这是他记恨我发现余初夏身份的端倪，但又不能拿我怎么样，所以故意报复我。不过，也有可能是他这次去沪上，跟他大太太见面过节不是很愉快，拿我撒气。” 　　 “高副课长观察的很仔细，这很好。既然有疑点，接下来还需要你更深入的观察一下，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明白！” 　　 “另外，本次抓捕行动，咱们特务机关总算是在司令部那边扳回一点面子，所以我想举行一次庆祝晚宴，为冰山计划中那批深入红党刺探情报的帝国勇士庆功！” 　　 “机关长，现在举行庆祝宴会是不是不妥？如此一来，约等于把他们的身份……” 　　 高澜忽然住口，望着渡边度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您是想……引蛇出洞？” 　　 渡边度老神在在的一笑：“虽然本次抓捕行动，基本上瓦解掉了红党在济南的地下组织，但综合各方面情报，外界仍有不少漏网之鱼，所以我让人故意散播他们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枪决的消息，再让冰山计划中的那批帝国勇士集体出来亮个相。相信那些残留的红党，一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为自己的同志报仇雪恨的机会！” 　　 “红党是有血性的！我相信机关长的计划一定能够取得成功！那您看，我是否有必要提前把冰山计划的名单提前泄露给廖总顾问吗？” 　　 听到高澜的这一请示，渡边度眼神不由得亮了一下：“你是想借机试探一下廖桑？” 　　 “是的，我考虑仅仅向他透露一两个冰山计划中帝国勇士的信息，如果他们在庆祝晚宴之前就出了事，那就说明廖总顾问的确有问题！” 　　 “哟西！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 　　 其实高澜昨天接完廖文克的电话，先给渡边度做了汇报，才赶去的司里街别墅。 　　 她的使命是刺探一下廖文克对余初夏事件的真实态度。 　　 但她并不知道，廖文克同样也在刺探她，刺探济南特务机关这次跟宪兵队城内分遣队联合执行的抓捕行动的真相。 　　 “你是说，小鬼子这次大清洗，特务机关实际参与的人员并不多，领头的是渡边度的司机？” 　　 “是。渡边度一直怀疑特务机关有内鬼，所以为了确保保密，相关行动都是酒井英夫出面，跟宪兵队城内分遣队进行交涉。这也验证了我原来的一个猜测。” 　　 “？” 　　 “你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去年期间，济南特务机关并没有什么秘而不宣的人员调动，只有这个酒井英夫以私事为由请假外出，过了好几个月才回来的。我怀疑，酒井英夫不但是这次抓捕行动的具体执行者，也是唤醒冰山计划中那批日本间谍的人！” 　　 “有道理！他唤醒了那批间谍，并且专职负责跟那批间谍对接，从而掌握了我们地下组织的第一手情报，然后再跟宪兵队城内分遣队合伙抓人！这个小鬼子，真该死啊！我一定要杀了他！” 　　 “杀不杀他的事情先放一边，我现在不明白的是，我昨天是不是明确告诉你停止一切活动？你怎么又摸到我这儿来了？” 　　 高澜前脚刚刚离开，廖文克回屋洗了一个澡，接着发现许强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许强刚刚被周先生送来济南的时候，也曾经仗着艺高人胆大，晚上摸去廖文克的书房，但那毕竟是晚上，留守别墅的特务们视线不够开阔，而现在是大白天啊！ 　　 “你身份已经暴露，万一让人发现你摸到我这儿来，必然是格杀勿论的一个结局，我都没法子找理由保你。” 　　 “我知道，我行踪不会轻易暴露的。你这儿的特务，晚上警惕性特别强，可能是因为他们也清楚晚上视线不好，不提高警惕的话，保护不了你的安全是一回事，他们自己也可能小命不保。但是到了白天，他们就没那么警惕了。” 　　 “……” 　　 廖文克承认，许强的这个话有些道理，人在自以为相对保险的环境之中，的确会放松警惕。 　　 但，这不是重点。 　　 “说你不服从命令，私自往外跑的事情呢，怎么还成了你标榜自己艺高人胆大的机会了？少扯这些没用的！摸到我这儿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吗？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嘿嘿……” 　　 许强讪讪笑着挠了挠头：“你昨天给我说冰山计划的真相，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仔细想了想，或许有个人，极可能就是咱们要找的日本间谍。” 　　 “？” 　　 “一月初，我曾经找你帮忙，从你们特务机关营救过一个名叫王铁明的人，你还记得吧？” 　　 廖文克想了想：“有印象。” 　　 “当时，齐鲁大学有个叫林强的学生，是抗日积极分子，陈老师跟我商量着，把他吸纳进抗日大同盟，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发展他成为我们的同志。有一天小鬼子突然准备逮捕林强，这个王铁明抢在小鬼子即将得手之前，把林强救出了齐鲁大学，逃到了西双龙街一带。” 　　 “可惜敌众我寡，他们俩坚持了大半个晚上，最终还是被小鬼子包围了。” 　　 “王铁明为了救林强，冒名顶替林强的身份，主动投降，被小鬼子抓走了。” 　　 听了许强这些话，廖文克挑挑眉梢：“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小鬼子另一项任务是挖军统济南站的电台对不对？” 　　 “对！就是那天晚上。因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所以我跟陈老师觉得王铁明这个小伙子相当不错，这才让你想办法把他救了出来。再后来，我们就吸纳他加入了抗日大同盟。” 　　 “你是怀疑，这个王铁明就是日本间谍？” 　　 许强点点头：“去年四月份，王铁明全家惨死，一直对外宣称，那都是小鬼子干的，他跟小鬼子有不共戴天的血仇！” 　　 “！” 　　 廖文克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许强说的这一条，跟他从沪上了解到的冰山计划的真相完全契合。 　　 冰山计划之中，那些在中国长大的小间谍，想要正式恢复日本人身份的第一步，就是亲手杀掉自己的养父母全家，以示效忠大日本帝国，跟中国划清界限。 　　 然后再以全家都死在日本人手里为由，试图接近抗日组织，借机混进去。 　　 “其实去年四月份之后，陈老师他们接触过不少跟小鬼子有血仇的人，他们都表现出想要跟小鬼子拼命，跟侵略者斗争到底的决心，但陈老师他们考虑到抗日不是过家家，而且也不是所有跟小鬼子有血仇的人，都适合潜伏在城区开展抗日活动，所以一直没有松口。” 　　 “而这个王铁明不但有血仇，还有甘愿为了拯救其他抗日群众、学生牺牲自己的精神，让陈老师动了心，最终把他放进了我们的组织内部。” 　　 “……” 　　 廖文克摸出烟来递给许强一支。 　　 啪嗒一声彼此点上之后，他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苦肉计，妥妥的苦肉计！ 　　 一笔血仇的份量已经够重了，王铁明还加码在特务机关被打得皮开肉绽，连被扔出特务机关之后的离开，都是在地上爬走的。 　　 就算警惕性再强的同志，也顶不住他这么一出！ 　　 所以廖文克完全认同许强的判断，王铁明一定是日本间谍！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后续会处理的！你先回凯旋酒店，藏好自己，别再乱跑了。” 　　 “……” 　　 “你不会乱跑过了吧？行踪暴露了吧？” 　　 许强连连摆手：“那倒没有。我只是已经探明了王铁明现在的藏身地点，并且掌握了他一部分的行踪！野草同志，我请求允许我继续执行跟踪任务，择机锄奸！” 　　 “……” 　　 廖文克头疼。 　　 难道当初周先生把许强送到我这儿来，纯粹是因为他不听指挥，自作主张的鲁莽行事的原因？ 　　 “许强……” 　　 “野草同志，我知道你想批评我不听指挥，不服从命令，但我可以解释的！” 　　 廖文克黑着脸开口：“你先解释一个我听听！” 　　 许强抿了抿嘴唇：“周先生把我送过来之后，我日常主要接触的就是陈老师、徐连成小徐他们，这都是我的战友，我的兄弟！他们惨遭小鬼子的杀害，我心里难受！我想给他们报仇！” 　　 廖文克沉默了一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 　　 “另外，跟踪可以，锄奸……暂时不行。” 　　 许强不禁瞪圆了眼睛：“为什么？” 　　 “杀一个日本间谍意义不大，我要把这批丧尽天良的日本间谍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