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扬被司徒高远喊到商行，去核对无锡几笔生意的账目，黄亦秋和小雪到商行晃一圈儿，看到颂扬工作得很投入，他便陪小雪去城南采访。 　　 “秋哥，难得陪我出来，采访完，到报馆坐坐？我让你认识一下那几个人。” 　　 “像共产党的人？” 　　 “是呀，我参加他们两次活动了。政府怕南京守不住，报馆许多设备要陆续运到上海。他们这些人，反对搬迁。” 　　 “员工也不会同意的。真搬迁了，大家都失业了。” 　　 “是的，他们振臂一呼，许多人都站出来反对，要保护报馆。” 　　 “我见他们有用吗？” 　　 “他们万一真是共产党，和他们联系一下，没有坏处的。” 　　 “真要联系，叔叔跟我说过，让联系一个国防部，给我恢复名誉。” 　　 “国防部早搬倒广州了，怎么联系？再说了，秋哥，抗战时，你帮过共产党，现在真应该联系他们，解放军一旦过江了，你也有了用武之地。” 　　 “小雪，我的事儿，你放心，不要管。还有，在报馆里，即使你倾向进步，心向共产党，也不要太张扬。暗中，指定有国民党特务盯着你们呢！” 　　 “好的，知道了。不赔我，我不高兴；陪我嘛，还总教训我。随便你了。” 　　 “小雪，我忽然想件事儿。”黄亦秋说，“商行外，南区警局应该派人，叔叔白天都在那儿。” 　　 小雪说：“应该有人，没看到商行外那个鞋摊儿？以前没有。” 　　 黄亦秋笑道：“挺敏感嘛，我都没留意。” 　　 “不敏感能做记者！”小雪说，“不过，案子不结，心里总不踏实。柳警官来一次后，再也没见身影，凶手到底抓没抓到，给个准信儿啊！” 　　 俩人在一座威严的大门前经过。 　　 大门一侧挂着“首都警察厅”的牌子。两旁是荷枪实弹的哨兵。 　　 黄亦秋不会想到，此时，在厅长黄珍吾的办公室里，原保密局局长毛人凤端坐在沙发上，两个人谈论着监狱外枪击事件。 　　 毛人凤慈眉善目，穿着便服，微笑着说：“静山兄，您最近辛苦了，许多政治犯陆续释放，动静闹得很大嘛！” 　　 “齐吾兄，首都警察厅只是执行李代总统的命令。” 　　 “街谈巷议，比及先总统蒋先生专横跋扈，李代总统不愧为开明领袖，民主之楷模。静山兄，总裁听说你除了释放政治犯，整天还去抓刑事犯，为李代总统捧场，尽职尽责啊！” 　　 “齐吾兄，坐在这个位子上，我只想着效忠党国。总裁会理解的。” 　　 “你是经国先生的人，好自为之吧！还有，我听说了，为党国应变之大业，有人想拟调任静山兄为闽、浙、赣游击司令……” 　　 “共军逼近江北，首都危在旦夕，我怎能离开？李代总统也不会同意的。” 　　 “我只想提醒静山兄，屁股要坐稳，前提是不能坐歪！” 　　 “谢谢。不过，中央军人监狱外枪击事件，还望齐吾兄过问一下。” 　　 “我如何过问呢？” 　　 “东区警局呈报，枪手是保密局的人。现在是什么时期？国共马上要和谈了，杀南京商界领袖司徒高远，欠妥吧？不要说李代总统会恼怒，这要被张扬出去了，总裁在溪口也会脸上无光的……” 　　 “静山兄，竟有这样的事儿？很抱歉，你是知道的，我刚刚辞职。李代总统已任命徐志道同志出任保密局局长，你可以徐局长沟通一下。” 　　 “齐五兄，党通局叶局长也很生气，他也找过我了，让我缉拿凶手。党通局一直动员司徒高远去台湾，你们却刺刀见红，这是逼司徒高远屁股坐歪！” 　　 “好吧，静山兄，危难之际，以党国大局为重。你话说道这份儿上，我过问一下。对了，我善意提醒一下，共党分子近期活动频繁，红手已伸进警察队伍了，我想，既然防不胜防，我们应该借力打力，把棋子摆到两手之后。” 　　 “齐吾兄，恐怕我爱莫能助。警务系统里，有许多你们的人。党国应变计划里，涉及到潜伏的事儿，都是齐吾兄说了算。” 　　 “差矣，差矣！我是赋闲之人，不能抢徐志道局长的活。” 　　 “齐吾兄，监狱外枪击案发生后，我给徐局长打过电话了，他明确告诉我，他手下只有六七十人，都是内勤。所以嘛，我才把你请过来一叙。” 　　 徐志道，黄埔四期生。民国25年（1936年）他任首都宪兵直属部队上校副大队长时，带部下在东郊孝陵卫山下小庙里，竟找到神秘失踪的日本领事馆外交官藏本，成功挫败了日本借机寻衅发动侵华战争的计划，名声一时大噪。 　　 民国33年他调入军统，任别动军少将司令和六处处长。 　　 年初，蒋介石下野，毛人凤也辞职。李宗仁代总统任命徐志道为保密局局长。 　　 徐志道上任不久，保密局在洪公祠1号的总部着火了，档案全烧了。徐志道接受的保密局只有几十个内勤，外勤和各地组织机构，毛人凤声称都被烧了。 　　 保密局这把火，是毛人凤放的。 　　 徐志道是局长，毛人凤实际还控制着保密局的实权。 　　 黄珍吾，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当年在昆山火车站缉私时，已是宪兵第一团团长的他率部与英军发生冲突，开枪打死了挑衅的英国兵。为了平息对方，蒋介石把他“撤职法办！” 　　 黄珍吾被关进中央军人监狱。 　　 抗战时，任青年军总政治部中将主任的蒋经国，以抗战急需用人为由，将他从这个冷板凳上拉过来，让他当上了青年军二O八师师长，1945年升任少将。 　　 暗杀司徒高远，的确是毛人凤的主意。 　　 淮海战役结束，国民政府就陆续南迁广州了，南京的社会名流也是动员南下的对象，其中包括商界名流司徒高远。 　　 蒋介石下野前后，名流们有的去了台湾，有的南下广州，只有司徒高远左右摇摆，迟迟未动。 　　 毛人凤担心司徒高远这样的人跟着共产党，决定杀一儆百。 　　 “静山兄，党通局的确做司徒高远工作？”毛人凤问。 　　 “叶局长只说了一嘴，具体情况不详。” 　　 “既然这样，我亲自问下叶局长。” 　　 徐志道出任保密局局长后，毛人凤带着几个骨干，在京沪之间穿梭，筹建了保密局在上海的秘密办事处。 　　 对毛人凤来说，眼前他有三件事儿要做。 　　 一是，严密监视李宗仁的一举一动。 　　 二是，被他偷偷运出洪公祠的保密局机密文档，要在五天内运到上海。 　　 最后一件大事，那就是落实“燕子行动”具体方案。 　　 这个行动是毛人凤勾结岗村宁次，策划的一次对南京沦陷后一揽子破坏行动。 　　 保密局“假”局长徐志道被蒙在鼓里。 　　 日本投降后，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岗村宁次不但没有成为战犯，他摇身一变，被蒋介石秘密聘为顾问，为剿共不遗余力。 　　 冈村宁次被老蒋委任为中国战区日本官兵善后工作总联络部长，协助组织日军和日侨遣返事宜。 　　 正如司徒小雪接黄亦秋出狱时气愤的那样—— 　　 审判战犯时，冈村宁次被无罪释放。 　　 年初，他又被汤恩伯在上海秘密送上船，回到了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