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近十点，周政的部署工作结束了。 　　 颐和路的那幢别墅，李佳思、叶宜倩、宋健等人陆续走出来，奔向院门。 　　 院子中间，柳明站着没动。 　　 叶宜倩问道：“大柳，你不走？” 　　 柳明憨憨一笑：“你们先走吧，我和老周请教个问题……” 　　 叶宜倩撇下嘴，讥讽道：“还挺爱学习的嘛！” 　　 她说完，和几个人出了院门。 　　 周政送走几人后回到院子。柳明在院门口张望一下，关上门。 　　 周政笑着说：“大柳，还有事儿？” 　　 “老周，刚才人多，话题也很敏感，我只能单独和你谈谈我的想法。” 　　 “说吧，别拐弯抹角。” 　　 “黄亦秋曾留学日本……” 　　 “的确敏感嘛！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你的意思是，他会不会是夜猫？” 　　 “老周，黄亦秋背景复杂，又在特殊时间出狱，在监狱里，罪名也没坐实，他身上还有日本元素，不能不让人怀疑。” 　　 “大柳，你怀疑没有错，关键是要有证据。他是不是夜猫，明天在茶楼前会真相大白的！你还有任务吧？没有别的事儿，你抓紧去落实吧！” 　　 “老周，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我走了，我要和参加明天行动的其他队员碰个头，警运会还有个紧急会议。我还想去江北看一眼……” 　　 “接解放军过江，老陈已经都落实好人了，你就不要去了，明天的行动是我们首要任务，休息好！” 　　 “好吧，老周，我再多说一句，真的，黄亦秋身上疑点太多了！” 　　 “放心，我心中有数！” 　　 柳明告别后离去。 　　 周政送到院门口，望着柳明的背影，微微点头，他对柳明的敏感很满意，可又不能说黄亦秋真实身份。 　　 这真的是纪律。 　　 翌日一大早，小芸和高健打扫着司徒家的院子。 　　 司徒奋强起得很早，拎桶水，要冲洗一下吉普车。 　　 高健赶紧接过水桶，忙着擦洗车子。 　　 高健一家住下来后，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和老婆小芸都很勤快，眼睛里不留活儿，司徒家人都很喜欢他们。 　　 小雪背着挎包出来了。 　　 随后，黄亦秋、司徒高远和颂扬也走出屋子，送这兄弟俩。 　　 颂扬说：“小雪，今晚外面很乱，要不让亦秋一起跟你去吧。” 　　 “不用的。去中央大学的采访，时间不长，那里被地下党和进步警察控制了，没危险。”小雪说，“再说，我哥跟着我呢！” 　　 司徒高远说：“奋强，当好你妹的保镖，亦秋就算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人多瞎捣乱，鸡多不下蛋嘛！” 　　 黄亦秋说：“奋强，你辛苦了，慢点开，都注意安全。” 　　 “放心，我是老司机了。” 　　 几个人看着吉普车开出院子。 　　 院门外，只有两个南区警局的便衣守着。 　　 叶宜倩没在，她在老周那儿，准备参加上午的抓捕行动。 　　 总统府外一片喧嚣。 　　 院门口站岗的士兵荷枪实弹，原来两人，现在六个人了，一边三人。 　　 军用卡车横七竖八地停在院门外的广场两侧。车旁站立着许多穿制服的人，以及家属，他们要马上撤离南京。 　　 车上装好了柜子沙发等物品。 　　 有军警大呼小叫，吆喝着堵塞路口的各种车辆。 　　 急切的喇叭响起，几辆黑色轿车鸣着喇叭开出来。 　　 车里坐的是代总统李宗仁。这位李代总统上任刚满三个月，屁股还没坐热，在解放军大军压境之际，灰头土脸地撤离南京。 　　 中山东路上人头攒动，汽笛声响成一片。 　　 军用卡车，美式吉普裹挟着军警队伍，还有拖家带口的家属，匆匆沿街而行。 　　 远处，不时又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伴随零星的枪声。 　　 人流里有人惊惶回头张望。 　　 临街的店铺外，有孩童张望看着人群。 　　 老妇扯孩子进屋，嘭地关上门。 　　 长长的一队国军匆匆而行。 　　 小士兵迟刚走在队伍里，他长着一张稚嫩的面孔，挂满焦灼。 　　 他问身边的排长：“排长，我们一枪不放就跑了，窝囊不？” 　　 排长边走边说：“我们不是逃跑，这是战略撤退！” 　　 迟刚迷惑地问：“撤退？啥时候能回来？” 　　 排长说道：“委员长说了，等美国一出兵，中秋节就能回南京吃月饼！” 　　 这天，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下达全线撤退总命令，城内就乱成了一锅粥。 　　 见过世面的司徒高远显得格外镇定。 　　 送走了奋强和小雪，早饭过后，司徒高远穿着坎肩儿站在院子里的花坛边，侧着头，微眯缝着眼，听外面隐约的枪炮声。 　　 颂扬拿着外套走出来，给司徒高远披上，轻声说：“先生，风挺硬，进去吧！” 　　 司徒高远说：“小雪这孩子，为写报道拼命了。这一天，她会很有成就感的。” 　　 颂扬说：“今天，犄角旮旯都有新闻，有奋强陪她放心吧！哦，对了，差点忘了，我有个朋友今天要和丈夫去上海，我约好在中央饭店见她一面。” 　　 “刚说完兵荒马乱的，你怎么又要出去？” 　　 “她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了，我都答应了，不去不好吧？” 　　 “也对，患难见真情！要注意安全。” 　　 “好的，我收拾一下，早去早回。” 　　 顷刻，颂扬一身淑雅的装束从客堂里出来，跟司徒高远告别后出了院子。 　　 这一切，都被在西厢房的黄亦秋看在眼里。 　　 黄亦秋看到司徒高远送完颂扬，返回了客堂后，他若无其事地出了厢房，伸下懒腰，奔墙边的自行车。 　　 “亦秋，去哪儿？” 　　 黄亦秋回头，看到司徒高远站在房门口。 　　 “叔叔，早晨听小雪说一嘴，奋进文庙那边淘古董去了，我去找找他。” 　　 “这兔崽子，真让人放心不下。” 　　 “他还小嘛，咱别把他忘了。” 　　 司徒高远叹口气，说道：“奋强、小雪走了，高健一家去照看商行，小姨太也刚刚出去，好吧，我守着院子，唱空城计。亦秋，看到奋进，给我拎回来！” 　　 黄亦秋刚要搭话，司徒高远转身回了客堂。 　　 小雪在中央大学的采访结束后，她坐着哥哥的吉普车，又去了下关码头。 　　 从下关码头进城时，已快九点了。 　　 近郊的的马路两旁，迷人的油菜花还没凋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路坑坑洼洼，奋强颠着屁股开着美式敞篷吉普。司徒小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她站起来往市区方向张望，风吹乱她的长发，她不时用手捋着发梢。 　　 “小雪，坐好！刮到天上你就是风筝了！” 　　 “哥，抄前边的近路进城吧，下关耽搁的太久了。” 　　 “下一站你去哪儿？” 　　 “哥，左拐，奔长江路，把我送到总统府门前，我去看一眼。” 　　 “那儿有啥看的？” 　　 “我主要想去中央饭店。撤退的人都要走中山东路，奔京杭国道，我得采访一下撤退得士兵和难民。然后呢，哥，你可以休息一下，或去溜达溜达，中午到中央饭店接我吧！” 　　 “钦此！”奋强应诺。 　　 他一边开车，一边拧开电台。播音员得声音随后传来—— 　　 “国府各院部首长今晨拂晓时分，悉数乘美龄号离京。共军屯兵江北，市政府，卫戍部、警厅全部人员，正陆续撤往杭州……本台刚刚得到的消息：代总统李宗仁刚刚离开总统府，正在奔赴明故宫机场，准备飞往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