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聊了一会儿,黄亦秋把司徒高远扶进客堂。 东厢房里的司徒奋进瞥见院子里没了人,他拉着秋红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又匆忙出了院子。 这一切被客堂里的黄亦秋看在眼里。 黄亦秋说:“叔,奋进和那女孩子走了。他这两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跟着他,看看他到底都去什么地方晃悠。” 司徒小雪从楼梯上下来,听说黄亦秋要去找奋进,有些不高兴。 “你找到他也没用,他能听你的?我看啊,你要是没事儿,就跟我去采访。” “小雪,你去哪儿采访?我争取中午去找你。” 司徒高远说:“亦秋,去跟着奋进吧。我怀疑他这几天一直去妓院鬼混。世道一乱,他真是如鱼得水,竟然把烟花女子领到家里来了。” “叔,那我去追他们了。” 黄亦秋找个借口出门了,他必须得去找到那个黄包车夫。 司徒小雪叹口气,脸色阴沉,给父亲端来一杯茶。 “小雪,解放军进城了,亦秋说实话了,他以前的确秘密加入了共产党。这事儿你知道吗?” “我一直猜测他是共产党,可他从监狱出来后,我问过他,他从不直面回答这个问题。昨天晃悠一天,凌晨才回家,这不,又走了,我没机会和他说话。” “其实啊,这两天他的确有点反常,昨天和今天,都是以找奋进为借口,出了家门。我想,他有心事。如果因为解放军进城,他兴奋了,要找组织,这还可以理解。” “真找组织,就明说嘛,我们也不反对。为什么要拿奋进当借口。” “他有心事。比如,真找到共产党,共产党能相信他吗?” “爸,他能不能找到组织无所谓,反正他不是国民党特务就行。” “但愿如此吧!” 司徒高远说完,侧身扭开收音机。滋滋啦啦一阵响声后,电台里竟然响起解放区的音乐,夹杂着“嗯嗯?喂喂?”清嗓子的声音, 随后两个人对话的声音传来: ——我们是北平新华广播电台的齐越,请南京广播电台注意,我们向你呼叫,请你回话! ——我是南京中央广播电台,噢,不对,我是南京广播电台,我来回话。 ——我奉本台领导的指示跟你通话,现在请你汇报下南京情况。 ——国府许多机构、守军昨天已撤出南京。红军今晨已经进城,占领了总统府,解放军已经进城…… ——不对!不叫红军,你应该叫中国人们解放军。也不叫国府,叫反动政府。我要求你负责保护好电台和机器,不许破坏,不许听信谣言,等待军事管制委员会接管。 ——是。 ——请你们注意,今天早晨8点半以后,北平新华广播电台用640千周向你们呼叫,请你们用9730千周和我们联络。 ——是。还有半小时! …… 司徒高远愣愣地听着,问道:“怎么回事?嗯?这是怎么回事?” “城内无序状态,信号串了。应该是共产党电台把国民党电台解放了。” “真是乱套了!小雪,拿两粒儿头痛片儿!我脑袋有点疼。” 不一会儿,小雪端过一杯白开水,递给父亲两个药片儿。 “爸,用不用给小姨太家里写封信,告诉他们一下?” “小姨太伤到什么情况,共产党的人也没说!轻伤还是重伤?一头雾水,再等两天,他们有说法了在通知小姨太家人。” “您提醒一下我嫂子,这些日子医院的确很忙,她去上班儿,小强不要送幼稚园托管了。那里也不太安全。” “小悦说了,医院的幼稚园就在办公楼后面,很安全的。我呀,更担心的是奋强,毕竟杀了人,杀的又是地下党,麻烦大了。” “是啊,他被关在颐和路一栋别墅里。我想看一眼,他们不让。爸,您真得抓紧找律师!” 司徒高远点点头,说道:“我有点迷糊,奋强犯事时解放军还没进城,他是在南京解放前出的事儿。真要开庭审判,指定是解放后了,找哪个朝代的律师,在谁的法庭上辩护,真是愁人!” “嗯。爸,我也有点发懵。” 发懵的还有黄亦秋。 他出了司徒家院门后,司徒奋进和秋红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拐到大街上时,他发现叶宜倩戴着头巾,少妇模样,胸前挎着一个卖烟的盒子,跟在他后面。 解放军沿着中山北路进城。经过新街口后,又拐向中山东路。 市民拥挤在路边,欢迎解放军进城。还有许多学生挥舞着旗帜,呼喊着口号。 黄亦秋漫步在街边,除了留意来往的黄包车,还在琢磨怎么甩掉叶宜倩。 沿街走来两个戴红袖标执勤的进步警察。 黄亦秋喊住他们,低声说:“长官,后面有个卖烟的少妇,我买烟时发现她身上有枪。可能是国民党特务……” 警察一惊,停下来,看到后面装扮成卖烟的叶宜倩,奔过去。 黄亦秋向前快走几步,回头再看时,看到叶宜倩被两个警察控制着。 叶宜倩挣扎了,看着远去的黄亦秋。 黄亦秋诡秘一笑,向叶宜倩挥挥手,迅速消失。 黄包车夫俞家国在哪儿? 医院外面,他倚靠在自已车旁,心神不定地看着报纸。 十几辆黄包车在外面等活。 一个车夫甲侧头问俞家国:“老哥,今天拉几个主顾了?” 俞家国笑着说:“起的晚,刚拉两个。” “国军一枪不放就跑了,双方要打起来就好了,医院生意能好点,我们也能多赚点。” “是啊,去年年底,徐蚌会战那段时间,我在这儿一天能拉10个袁大头,我只要袁大头,金圆券一律不收!” 俞家国说完,把手里报纸递给车夫。 “老哥,帮着照应一下车子,我进里面撒泡尿。” 医院走廊里,俞家国转悠一圈,上了三楼。 东面走廊尽头,五六个穿着便服的人或倚靠窗口聊天,或翻看报纸。 一个护士从最里面病房走出来,要回医护室。 俞家国走到医护室门口,微笑地问道:“护士,里面的病人怎么样?为什么连家属都不让探视!” 护士看一眼俞家国,说道:“特殊病人嘛。再说,看也没用,还没苏醒呢!” “那……那能醒吗?” “一直在抢救,说不准。” 俞家国愣愣地站着,眼圈儿泛红。 他太爱颂扬了,也不想扔下她,一个人离开南京。 俞家国更急的是,茶楼接头失败,保密局还会第二次接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