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从诊室里出来,把药单递给司徒小雪。 “去药房取药吧,没伤到骨头,消消炎,过些日子就痊愈了。” 小雪接过单子,说道:“谢谢。医生,子弹里不会有毒吧?” 医生说:“放心,真有毒,他就来不了医院了。” “谢谢您。”颂扬挎着司徒高远的胳膊,跟医生告别,随后微笑地看着小雪说:“小雪啊,做记者就是敏感,都想到子弹有毒了。” 司徒小雪说:“真有过先例,我们报纸就报过。” 几个人说笑着奔不远处的楼梯。 走廊一侧是侧所,黄亦秋看一眼司徒小雪。 “我……我能不能去下厕所?” 司徒小雪笑了。 “秋哥,在里面都这样请示?” “是的,抱歉,习惯了。” 小雪看着司徒奋强说:“哥,你去帮一下手。” “不用,不用!我另一只手还能用。” 黄亦秋进了厕所。里面很静。 他观察一下,进了一个蹲位,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那盒哈德门香烟。 烟盒开口被撕开,黄亦秋拿出最里面一根烟,端详一下,把烟丝倒进马桶一些,一个卷着的小纸露出来。 黄亦秋捻开纸,上面显示一行小字—— 下午四点。台城城墙。 黄亦秋皱眉。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快到三点了。 他耳畔响起出柳明的话—— 黄先生,别忘了,四点,东区警局做笔录 司徒一家人离开医院。司徒奋强开着车,路过《中央日报》时,轿车停下。小雪从后车门下车。 黄亦秋拉开副驾驶的门,对着后座的司徒高远说:“叔,小姨太,您们先回,我陪会儿小雪。” 司徒高远点头道:“你是伤兵,回家休息!哦,对了,亦秋,别忘了四点去做笔录。” “叔,这点小伤不碍事,运动一下,舒筋活血。再说,在里面闷坏了,随处走走,换换空气。呆会儿,我和小雪一起去做笔录。” “那好吧,都注意安全。”司徒高远说。 司徒奋强警惕性很高,接过话茬:“爸,我留意了,我们没有尾巴。” 颂扬头伸出车窗说:“小雪,亦秋难得在外面透透气。你多照顾一下,别让亦秋走丢了。” “这不新街口吗?小姨太,放心,我在南京呆过两年呢!” “亦秋,以前在南京呆过?” “当年,在交通部电政司就职,对南京不陌生。” 颂扬说:“哎呀,那是好差事……好了,你们忙,我们先回家了。” 黄亦秋和小雪站在路边,看着福特车徐徐开走。 “走吧,秋哥,上去参观一下?”小雪说。 “还是别打扰你了,小雪,我在附近转转。呆会儿回来找你。” “我手头有个稿子,一会就能写完。然后我陪你去警局做笔录。” 黄亦秋看一下手表,时针显示快点下午三点半。 “小雪,一会儿见。” 司徒小雪点头上了台阶,回眸一笑,进了楼门。 报馆前的马路旁,生长着碗口粗的梧桐树,枝叶挂着绒毛,泛着浅绿。 黄亦秋走到路边,招手叫了辆黄包车,上车后,瞄了几眼四周动静。 “先生,您去哪儿?” “台城,玄武湖边儿上那个。” “好嘞!” 台城,是玄武湖南面向西延伸出的一段明城墙,这段城墙以条石为城基,城基之上用明初烧制的城砖包砌,二百多米长,与鸡鸣寺相望。 城墙年久失修,长满杂草,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 黄亦秋登上城墙,看到那个卖烟的微胖男子笑盈盈地迎过来。 两只大手握在一起。 “老黄,你受苦了!伤口没问题吧?” “没伤到骨头,三五天就好了。老周,民国26年西安一别,12年光景了。” 周政,36岁,来自延安的老边保干部,曾和战友粉碎军统“汉训班”的潜伏行动,抓捕了潜伏在延安的军统特务30多人。 黄亦秋,潜入敌人内部,卧底八年,信仰坚定的老地下党! 他是济南人,早年在日本留学,回国后,秘密加入中共,潜伏在国民政府交通部电政司密电检译所,从事对日密码破译。1940年7月,黄亦秋离开密电所到胡宗南手下做了上校参议。 日本投降后,他接受组织秘密派遣,到沈阳东北剿总令部任职。辽沈战役前,因“通共嫌疑”被关进南京国民党监狱。 “老黄啊,岁月残酷啊。小周变成老周,小黄也变成了老黄。我和你接头前,李部长还嘱咐我,要把他的问候带个你。” “谢谢组织的关心。老周,你咋到南京了?” “根据中央指示,不论是战是和,解放军都要过江,解放全中国。为接管被解放的城市,中央在解放区抽调许多干部,在合肥集训。为配合我军过江,我提前潜入南京,要和南京地下党做好保卫城市、接管城市的工作。” “在监狱外看到你,我差点叫出声来。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来接我。” “我有幸,也见证了惊险的一幕!有枪手的情况吗?” “警察正在追查,还没搞清枪手身份。他们知道了有人向枪手开枪。幸亏你离开得快,否则就麻烦了。” “我料到司徒先生家人会接你,但没想到遇到袭击。枪手如果要杀你,麻烦就大了,这意味着他们知道你真实的身份,不想让你活着出来。如果要杀司徒先生,这是意料之中的……” “他们要杀我,在监狱里就可以解决的,犯得上等我出来吗?老周,为什么说杀司徒先生是预料之中的?” “国民党要裹挟一些社会名流去台湾。国民党党通局一直做司徒先生的工作。我们也在暗中做他的工作,司徒先生最初摇摆不定,后来,表达了暂不离开南京的意愿。所以,国民党不排除下黑手。” “会不会是仇家,黑帮人做的?” “可能性不大。我会尽快通过相关管道,了解到枪手情况。” “老周,我在里面消息闭塞。三大战役后,我党现在是什么战略思路?” “老蒋下野,李宗仁扯起和谈大旗,妄想划江而治。可能吗?不论和谈结果如何,解放军都要挥师江南,解放全国,建立新中国!” “形势让人兴奋。说实话,知道自已要被释放,有点发愁,不知出来后怎么与组织接头。见到你,我心里敞亮多了。我做了八年地下工作,一直盼着能公开身份,光明正大地为党工作……” “别急嘛,你还有新任务!” “新任务?老周,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忐忑!” “你见到司徒先生小姨太颂扬了吗?” “在医院见到了。” “第一印象是什么?” “美丽,大方,说话得体,像个大家闺秀。” “她是党通局安插在司徒先生身边的钉子!” “啊?!天呐,形势这么严峻,黑手都伸到司徒叔叔家了!枪手不会是党通局的人吧?” “有这种可能。”周政补充道:“但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感觉。” 黄亦秋皱着眉头,叨咕着:“是啊,党通局真要下手,为啥选监狱外下手?老周,我想想,好好再想想,见到她时,我好像没说错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