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太颂扬的身份，黄亦秋听得不寒而栗。 　　 潜伏、卧底之类，他听过，也见过，可从没想到过司徒叔叔身边睡着一个女特务。 　　 黄亦秋说：“医院里，只提到，我在电政司密电检译所工作过。” 　　 “这无妨，毕竟是国民党特务机构。”周政说，“去年秋天，在邮政局工作的颂扬开始有意接近司徒先生，很快获得了好感，年底就嫁到了司徒家。她的任务就是策动司徒高远去台湾。 　　 “司徒先生一点不知情？” 　　 “老中统里，有我们内线，这情报直接传到中社部。司徒先生蒙在鼓里，他要知道身边躺着一个党通局的女特务，会去找老蒋破口大骂的。” 　　 “老周，我的任务是监视颂扬？” 　　 “是的，你近水楼台。时下，李宗仁想和谈，蒋介石躲在溪口老家，磨刀霍霍，暗中掌控时局。老蒋也知道，长江防线是守不住的，他想借和谈之机喘口气，重点经营上海以及东南和大西南。” 　　 “颂扬策动司徒先生不成功，会不会动杀机？或者她干脆跑了？” 　　 “没这么简单。老黄，我们了解的情报显示，国民党保密局正准备实施一个绝密的‘燕子行动’。这个行动包括暗杀进步人士，以及对解放后的南京实施系列破坏活动……” 　　 “保密局？党通局？他们要一起对司徒先生下手？” 　　 “策动司徒先生，党通局在做，还没掌握保密局介入的线索。” 　　 “难道真是要杀我？” 　　 “杀你，在监狱里更方便。一头迷雾啊！眼下，国民党特务机构内部很乱。李宗仁任命徐济道为保密局局长，毛人凤有老蒋做靠山，他实际还控制着保密局。党通局改组，要变成内调局，敌人内部也很乱。拆台是小，说不定还会为了各自利益你死我活呢！” 　　 “保密局的‘燕子行动’有详细情况吗？” 　　 “目前，我们只知道保密局有这样一个破坏行动，具体多少人，什么时候启动，或者说谁是执行者，目前都不清楚。我已请示中社部还有华东局，让他们帮我们了解到这个行动更多信息。老黄，你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盯紧颂扬，并伺机能摸到她的上线，时机成熟端掉他们。” 　　 “能在解放军过江前端掉他们最好了。老周，侦破敌人‘燕子行动’时，需要我尽管吩咐，既然知道了，我不想袖手旁观。” 　　 “贪多嚼不烂。先盯紧颂扬。老黄，记住一点，除了李部长和我，现在没人知道你真实身份，包括南京地下党的高级领导。” 　　 “我继续戴着‘通共嫌疑’的帽子？” 　　 “对，这个帽子很好，谁也不得罪。” 　　 “年初，司徒先生和小雪探监时，我和小雪说过的，我给共产党做过事儿。但没说自已是共产党员。” 　　 “国共合作，联合抗日，这没错的！” 　　 “老周，你一定答应我，南京一解放，颂扬一伙特务全落网了，一定让我公开身份，让我堂堂正正地为人民做事儿。” 　　 “是不是也着急和小雪订婚？” 　　 “这个嘛，有一点点……” 　　 台城，黄亦秋一度想把“预警小姐”小姐的事告诉老周。犹豫再三，他没有开口。 　　 自已为啥有了预警系统？他搞不清！但预警小姐让他真的发现了枪手，这绝不是巧合。 　　 共产党是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这些东西。 　　 黄亦秋想，自已一旦告诉老周，他会不会认为自已精神上除了毛病？ 　　 黄亦秋还要潜伏，为党工作。一旦被组织认定精神上有问题，他注定要失去为党工作的机会。 　　 他想，我要独自消化这件事，要试探，要感悟，自已找到真相后，再向组织汇报也不迟。 　　 该去见小雪了。 　　 中央日报报馆外，司徒小雪看下手表，时针显示已下午四点三十分。 　　 她焦灼地踱步，张望。 　　 一辆黄包车停在报馆门口，黄亦秋跳下车。 　　 “秋哥，怎么回事？你把做笔录的事儿忘了？这都几点了！” 　　 “我知道你会在报馆等我。抱歉，小雪，在街里一顿闲逛，有点迷路了，找了好久才摸回来。现在去警局？” 　　 “约定的时间都过半小时了，你以为人家还会等你？先回家吧！” 　　 “溜达回去吧，难得一起走走。” 　　 “好的，秋哥。” 　　 黄亦秋没到警察局做笔录，警长柳明坐在办公桌前，心烦意乱地翻看着报纸。 　　 有敲门声，胖警察进来，他试探着问：“警长，黄亦秋没来，怎么办？” 　　 柳明说：“宰相家的丫鬟七品官！司徒先生未来的女婿，我去登门做笔录。” 　　 “用我去吗？” 　　 “你抓紧根据目击者描述，让技术科画出枪手的肖像。” 　　 胖警察应诺。俩人同时走出屋子。 　　 柳明开着吉普车穿行在街道上。 　　 出文庙街，柳明张望着路况，特别留意骑自行车的。 　　 一个瘦高个男子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 　　 忽然，咔嚓一声，车链子卡住了。 　　 男子晃了晃，跳下车，蹲下查看。 　　 他无奈起身，推着车一边张望，一边奔不远处的修车摊儿。 　　 柳明减慢车速，盯着这个推自行车的人。 　　 男子推着自行车到了修车摊铺前，柳明把车停在路边。 　　 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脑海里想到在监狱外胖警察的话—— 　　 “楼后面是一条小巷子。有个婆婆看到一个瘦高个跳进巷子，拎个长箱子，骑一辆永久自行车跑了……” 　　 修车摊儿前，男子坐在小椅子上看着师傅在修车，把一个烟蒂扔在地上。 　　 柳明下车，慢悠悠走过来，捡起地上一个恒达烟头，端详一下。 　　 “怎么？掉链子了？” 　　 瘦高个一副不屑表情，打量着柳明。 　　 “怎么？你想修吉普吗？” 　　 柳明拿出证件晃了晃，说道：“我是东区警察局的，有些事我需要找你了解。” 　　 “警官先生，找我？找错人了吧？” 　　 “应该没错！” 　　 “抱歉，我有公务，恕不奉陪！” 　　 修车师傅把车链子修好，把自行车立起来，怯怯地看着两个人。 　　 瘦高个要推自行车离去，柳明掏出枪顶住他。 　　 柳明说：“配合一下！” 　　 瘦高个麻利地侧身，一手抓住柳明握枪的手腕，使劲一用力，枪落在地上。瘦高个抬脚把枪踢开，随后跳上自行车，拐进路边的胡同。 　　 柳明跑捡起枪，持枪追进胡同。 　　 他先是鸣枪，瘦高个骑在车上，转身回击。 　　 没想到，前面是个死胡同。 　　 柳明追上来，喊道：“放下枪，把手举起来！” 　　 瘦高个扔下自行车，怪笑一下，把枪也扔在地上。 　　 “脸朝墙靠着，双手举起来！” 　　 瘦高个举起双手，看着柳明说：“我要开枪，你早就成枪下鬼了。” 　　 “别废话，脸转过去！” 　　 “你鼻子挺灵敏嘛！从监狱追过来的？” 　　 柳明从腰间摘手铐。 　　 “警官，你可以先看一样东西。” 　　 “少耍花招！站好！双手背过来！” 　　 “你必须要看，我掏给……” 　　 “好，慢慢掏，否则我一枪打碎你头！” 　　 瘦高个慢慢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递给柳明。 　　 柳明接过证件看一眼…… 　　 柳明大吃一惊，看着瘦高个，问道：“你是保密局的？ 　　 “大水冲了龙王庙吧？不过，你很敬业！” 　　 “你们为什么在监狱门口搞暗杀？” 　　 “算刚出狱那家伙倒霉，替那老家伙挡了子弹。” 　　 “你们要杀司徒先生？” 　　 瘦高个忽然换了一副面孔，说道：“老弟，可别瞎说话。谁说杀司徒先生了？他是南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谁敢杀他？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 　　 “这段时间，南京街头做假证件的很多。” 　　 “你怀疑我的话，可以洪公祠去问徐局长。” 　　 柳明一时语噎。 　　 瘦高个说完，拣起地上的枪，插进腰里，又扶起自行车，拍打一下座子，跳上自行车。 　　 他吹着口哨，做个鬼脸，走了。 　　 柳明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