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萍的出现,让黄亦秋有点猝不及防。 当年,两个都来南京执行任务,意外相识,又联手炸掉日伪一个重要军需库,俩人在抗战快结束时产生了感情。 眼下,他们又在解放后的南京重逢,俩人不禁感慨万千。 黄亦秋和黎萍坐在街边的一个长椅上。 黎萍说:“我回到重庆后,给你寄了两封信,你都没回,我辗转把电话打到司令长官部,问了几圈儿,没人知道你的下落。” 黄亦秋说:“我回西安不久,被秘密派到北平,弃用了黄天时的名字,用了黄亦秋,做军调前期准备,后来又潜入沈阳。你是知道组织纪律的,我的行动必须保密。我想找你时,国民政府已回迁南京了,你也失踪了。黎黎,只是……我绝没想到你也是地下党!那年,南京我们见面时,你就是地下党了?” 黎萍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文委会嘛,本来是中共大本营,原来的政治部二厅。恩来同志直管,沫若同志是负责人,你怎么想不到?国民政府还都南京时,我被秘密派到济南。淮海战役后,我被抽调到金陵支队学习培训,为接收南京做准备。” 黄亦秋问:“现在你做哪方面工作?” 黎萍说:“军管会文化部,老本行,文化方面,侧重宣传、文物收集保护等工作,千头万绪,整天忙得像个陀螺。” 黄亦秋说:“真羡慕你,能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工作。” 黎萍说:“我来南京后,去过那个紫金咖啡馆几次,除了门脸变了,里面都没变化。” 黄亦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黎萍说:“三月初,从合肥结束整训,和先遣队偷偷进入了南京。” 黄亦秋说:“我那时刚刚出狱。” 黎萍说:“刚听你的经历,比我坎坷多了。天时,蹲监狱,觉得委屈吗?” 黄亦秋笑道:“要不蹲监狱,恐怕在南京也见不到你了。黎黎,还走吗?” 黎萍说:“组织让来了,就没想让走。南京百废待兴,能走得了?你呢?” 黄亦秋说:“我……我不明不白的,能去哪儿!” 黎萍说:“南京都解放了,弄明白自已身份并不难。” 黄亦秋说:“如果容易,我现在也应该和你一样,穿上军装了!那年在南京,如果我不回西安,跟你这个老地下党去重庆,可能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 黎萍说:“你去了重庆,还有一种可能……” 黄亦秋问:“哪种?” 黎萍说:“也许我们结婚了……” 黄亦秋叹口气,眼含热泪,仰望天空。 黎萍震惊的除了与黄亦秋的重逢,还有黄亦秋竟然是司徒高远未来的女婿。 黎萍感慨道:“天呐,这么巧?天时,我去报社开过会,见过小雪,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你真有福气。我应该怎么说呢……我还是祝福你们吧!” 黄亦秋说:“小雪善良,单纯,追求进步。黎黎,我跟你说了,司徒先生家最近厄运连连,我身份复杂,也给小雪和她家人添了不少麻烦。” 黎萍说:“司徒家的境遇,我们内部会议上通报过。目前看,司徒先生除了在去留问题上有点摇摆外,他政治上没有污点。他的小姨太是特务,司徒先生也不知情,是受害者。至于他的大公子杀人事件,要相信新政府会公正处理的。” 黄亦秋叹口气,张望一下后,悄声对黎萍说:“看到没,两点钟的位置,那两个人,是跟踪我的……” 黎萍瞄了一眼,说道:“跟踪你的?他们是谁?” 黄亦秋说:“是的,这些日子,他们几乎是贴身保护。我甩掉过几次,包括今天。可我们从总统府出来不久,我又在身后发现他们俩了。” 街道对面杂货店旁,柳明端着相机,不停地拍着黄亦秋和黎萍。 叶宜倩坐在石阶上,叨咕着:“女的竟然穿着军装。关系不一般,碰到他解放前的老婆了?” 柳明说道:“乱说!我们不是捉奸,是抓特务。你咋不说他们是接头?” 叶宜倩说:“哦,对,也不排除。可是,这么快就接头,效率太高了吧?” 柳明说:“谁像我们,老牛拉破车。黄亦秋露出尾巴,不抓!迟到者在哪?不知道!抓个重要疑犯俞家国,还当刑事犯处理了。内鬼呢?谁?是你还是我?查一查嘛,查了吗?” 叶宜倩说:“老周不说了,斗争是一门艺术。” 柳明说:“那你慢慢欣赏这门艺术吧!” 叶宜倩说:“内鬼还真是问题。我想,组织也许偷偷在查,没告诉我们。” 柳明说:“弄不好正查你,小心点。” 叶宜倩瞪一眼柳明,说道:“神经病。” 柳明说:“对,在敌人没被抓之前,我就是神经病患者。” 叶宜倩说:“大柳,信不信?有一天,你可能自已把自已抓起来。” 柳明说:“完全有这种可能。” 叶宜倩说:“注意点儿,他们要走了。” 柳明说:“盯紧,别被发现。” 黄亦秋和黎萍漫步到一个巷子里。几家店铺门前有人坐着喝茶。 墙角大树下,摆摊算命的老道看到黄亦秋走过,他微闭着眼,手里甩下拂尘。 老道叨念着:“朝朝恰似采花蜂,飞出西南又走东,春尽花残无觅处,此心不变旧行踪。施主请留步,贫道有良言相告。” 黄亦秋笑着说:“我像采花的蜜蜂一样,飞来飞去,整天白忙乎?” 老道说:“施主,你们是故人重逢吧?” 黎萍开玩笑说:“你不妨看看他的桃花运如何?” 老道一本正经地说:“桃花本无运,运在人心中。施主近期需要清心寡欲,以免招惹是非。施主时下受困于一个‘求’字,二者求一,内心干柴烈火。可你的运程不在时下。春深日暧,百花自开。” 黄亦秋有些不满,说道:“这杆子支得太远了吧!” 黎萍把一张钞票递给老道,拉着黄亦秋走开。 黎萍说:“别在这儿装神弄鬼了,我们共产党人是不搞迷信的!” 黄亦秋说:“我是有病乱投医。黎黎,你们把我当共产党人吗?看看那两个贵党的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黎萍说:“天时,共产党人死都不怕,还怕盯梢吗?” 黄亦秋说:“也对,他们有时间盯着,我就有时间陪他们玩儿。” 黎萍说:“时间方便吗?我们去紫金咖啡馆看看?” 黄亦秋说:“好,故地重游。白云苍狗,野马尘埃…… 忽然间,黄亦秋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情感被黎萍唤醒了。 在黄亦秋看来,重逢像杯咖啡,醇香,但也也苦涩。 总统府外第一眼见到黎萍,黄亦秋没有遏制住内心的激动,他也很想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已的心事都说给黎萍。 后来,他还是冷静了下来。 他清楚自已时下的身份,时下的任务。 多年的地下工作,他已养成一种若无其事地说假话的习惯。有时假话说多了,自已也不知真假。 戏装都穿上了,戏就得演下去,哪怕见到曾经的恋人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