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到司徒高远家已是晚上。 司徒家毗邻夫子庙,是一个宽敞的院落。坐北朝南一桩二层小楼,东西是两栋古色古香的房子。 院门外,几个陌生的男子坐在路边,旁边站着的年轻女子穿着便服,美丽,灵动,她叫叶宜倩。 柳明的吉普停在院门口,几个男子警惕地站起来。 叶宜倩看到下车的是柳明,吃惊地问:“哎呀,大柳警长,你怎么来了?这可是我们地盘。不是想趁乱敲司徒先生的竹杠吧?” “小叶子,别信口雌黄。”打量一下几个男子,问道:“南区警局的?” “对。听说司徒先生受到惊吓,我们奉命来保护他。”叶宜倩说。 柳明不冷不热地说:“我是来执行公务。你们辛苦了!” “我地乖乖,你倒像领导视察。”叶宜倩说。“大柳,是枪手的案子吧?” 柳明微微一笑,说道:“无可奉告。对了,小叶子,我打听一下,听说你辖区发生一起蹊跷的爆炸案,死的是一个银行家?” “大柳,无可奉告。”叶宜倩说。 柳明和叶宜倩闲聊时,司徒家的客堂里,颂扬坐在旁边削着苹果。司徒奋强的妻子佟悦和两岁的儿子小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司徒小雪和黄亦秋坐在一旁,大家讨论着时局。 黄亦秋回来后,颂扬依旧是嘘寒问暖,黄亦秋表情平静,内心却翻江倒海。在这个家里,只有自已知道她是国民党特务,他还得装得如无其事。 司徒高远对黄亦秋没去做笔录很不满,说道:“和警察办事儿,要钉是钉,卯是卯。当然,麻烦不会太大,可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叔叔批评得对,明天一早我就过去。”黄亦秋说。 司徒小雪说:“我陪你去。” 司徒奋强说:“案子得抓紧弄出眉目来,总悬着,心里不踏实。爸,我同学阿炳,您见过,他爸爸今天去上海了,估计要去台湾。阿炳还在犹豫。” “现在啊,搞得人心惶惶啊!2000多人到行政院请愿,搞得政务会议三次换会场。我稿子都写了,不让刊发!”司徒小雪说。 司徒高远说:“小雪,时局越乱,越要稳重。时下,南京还是国民党的天下,你的稿子,是要搅乱民心。” 颂扬说:“小雪,先生说得对,敏感的东西,躲远点。亦秋回来了,多陪陪他,报馆的事儿,睁一眼闭一眼吧!” 司徒奋强说:“政府机关搬迁令下达,孙科宣布以3个月的疏散费遣散80%的职员,物价上涨,3个月的薪金仅够一个月的生活费,职员要丢了饭碗,只能去请愿了。” “是啊,财政部的员工忍无可忍,打了一个司长,不但争取到三个月薪金,还得到3000元疏散费,各机关职员只能纷纷效仿,靠闹事解决温饱问题了。” “困难时期,大家要团结,共渡难关。自已先乱了,咋能行!”黄亦秋说。 他这话,显然是台词,说给颂扬听的。 司徒高远说:“不内乱,辽西和和平津,就丢不了,徐蚌战场也不会一败涂地。老蒋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颂扬插话道:“奋强,励志社那边又找你了吗? “找了,我态度很明确,不去台湾,也不去广州。”司徒奋强说。 司徒高远接着儿子的话,说道:“对,屁股稳稳地坐在南京,静观其变嘛。即使解放军过江,天嘛,只是变个颜色而已,不是塌下来了,都不要慌乱。” 颂扬说:“先生高瞻远瞩。可我觉得,先生是国内闻名的收藏家,为安全起见,能否把贵重文物暂时转移到广州,待时局安稳,再奉请回南京?杭立武他们把文物运到台湾,也是图个安全嘛。” 司徒奋强:“爸,小姨太说的有道理。” “杭立武能运走文物,但却运不走人的。金陵大学的陈裕光校长是他的内兄,杭立武一直动员陈裕光和金陵大学一起搬迁台湾,陈校长一直以经费不足为由,不肯搬迁。”司徒高远说。 司徒小雪说:“爸,我听说共产党的反搬迁斗争做得很有力度,有专门组织负责这个工作。” 司徒高远说:“都听着,道听途说的东西,只能关上门,在家里说。杭立武和傅斯年嘛,食国家俸禄,也算尽了赤子之心。不久前运走的第三批运台文物,故宫博物院170箱、中央博物院150箱,中央图书馆150箱……算算日子,昆仑舰早已到台湾了。这都是抗战时期从北平南迁的文物,颠沛流离,命运多舛啊!” 颂扬说:“日本归还的珍贵文物,也是第三批运走的。 “翡翠屏风、白玉花瓶等等,是汪精卫当年宋桂日本天皇和皇后的礼物,本来不在本次押运之列,后经杭立武交涉,才得以运台。”司徒高远说。 颂扬说:“先生,兵荒马乱,还是小心点为好。我听广播里说,江北沦陷,散兵游勇,还有大批难民、避祸的官宦地主都跑到南京,有几十万呢!” 司徒高远说:“奋强,你明天去下商行,无锡客户来取货。再去下夫子庙的古董店。奋进嘛,整天游手好闲,交给他我不太放心。对了,奋进哪去了?” 佟悦说:“爸,医院那边我上早班,下午有空我也会去店铺照应一下。” 颂扬笑道:“小悦,小强这孩子就够你忙的了!我是闲人,我去照看吧!” 司徒奋强说:“爸,你有时间多说说奋进,时局这么乱,他总是和一些不三不四地人混在一起,听说,这阵子他忙着收购假文物呢……” “整天连个影子都看不到,我真得教训教训他了。奋强,楼上储藏室还有古董店的东西,都给我看护好了。他倒卖文物,看着他,别把咱家里的宝贝偷走。” 颂扬笑道:看你们把奋进想的,他天生顽劣一点儿,不至于偷老子东西吧!” 说话间,柳明进来了。 柳明说:“司徒先生,抱歉,打扰了,黄先生下午没去警局,案情紧急,我只能登门来做笔录了。” 司徒高远说:“我刚训斥完,他满大街溜达,竟把这事儿忘了。” “司徒先生,我来贵府,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有些新情况,我需要和您以及大公子沟通一下。” 黄亦秋问:“枪手有新线索了?” “我只能说,目标是司徒先生!”柳明说。 颂扬惊诧道:“要杀先生?天呐,谁这么大胆!” 司徒小雪说:“你们抓到枪手了?” “抱歉,案件正在侦破中,有些细节不方便透露。”柳明说完,拿出本子,看着黄亦秋问:“黄先生,案发前,听说你买一包烟?” “是的,买包哈德门。” “你能描述一下卖烟人特征吗?” “中年男人,身材不是很高。就这些。” “听出口音了吗?” “应该是当地口音。” 柳明说完,目光落在司徒奋强身上,问道:“大公子,案发前,一辆马车和你们轿车有过刮碰,那车夫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司徒奋强有些不耐烦,说道:“这和案情有关?” “不要说一个活人,即使一只飞过的鸟,都可能和案情有关。”司徒小雪说。 柳明听出小雪是重复自已的话,对她笑了笑,接着说:“公子,我们初步了解,黄先生出来后,你们没有马上离开,是因为你的车被刮了。在理论上说,这等于给枪手充足的作案时间。” 黄亦秋问:“你怀疑车夫不排除和枪手是一伙的?” 柳明说:“可以这样理解。” 颂扬问:“请问警长,先生遵纪守法,政府各个部门都很敬重他,不会对他下黑手的。年初,打击假文物贩子时,先生仗义执言,可能得罪人了,警长,是黑帮干的吗?” 柳明说:“黑帮没这个胆量。” 颂扬说:“天呐,会不会和先生不想去台湾有关?” 柳明笑而未答。 黄亦秋偷偷留意着颂扬。她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女特务。不动声色,神情自若。看似如无其事的问话,都暗含玄机。 颂扬用排除法,想了解警方对杀手的掌握情况。黑帮被排除了,那么,要杀司徒先生的,只能是国民党特务,保密局的…… 柳明夜访,只说要枪手要杀谁,没说谁要杀! 颂扬最担心的是,这是党通局干的,自已却蒙在鼓里! 不行,马上得和上线接头,颂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