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煌煌,阴阳交杂,乃世间本质。属下等人奉祀于本庄,祭奠先烈英灵,日日不绝。当此之余,亦时有妖邪鬼魅伴生,偷食香火,为害乡邻。赖神枪有灵,平日镇邪魅于其中,属下等人择吉日定时清剿,往年一次即可功成。但时移势易,神枪威势日减,邪魅之力渐增,今日需临时开剿一次,盼英灵护佑,助属下等人成功。” 丘大爷祈祷完毕,抽出腰刀,怒喝一声,“杀!” 各位老爷子同时抽刀,齐声暴喝,“杀!” 何谓气势?气者,无形无色之物,势者,以上凌下之威。气势,即可于无声无形之中,对敌威之逼之欺之凌之的锋刃是也。 八位老爷子,八道慑人的杀气,直扑铁枪而去。 杨家四人退在墙边,肉眼看不到刀势,但身上泛起的战栗却感受得明明白白。此时若有人敢身处铁枪之位与老爷子们敌对,恐怕老爷子们刀落之前,他就已经先被杀气冲得心胆俱丧了。 铁枪似有所感,黝黑的枪身上黑芒一涨,一团黑森森的雾气冒了出来。空中金网同时有感应,从四面扑上,缠在黑雾上面,团团收紧。屋内金光大作,亮了刹那,随即又黯淡下去。只剩一团金光缠着一条黑影在空中扭动不止。 丘大爷又一声怒喝,“杀!” 挥刀斩向黑影的方向,身体却在原位不动。 老爷子们的经验,这黑影没有实体,刀不能伤,只能用气势将其磨灭。每集中全身力气向黑影挥斩,黑影就会弱小一分,老爷子们身上的力气也在减弱一分,黑影似乎是被老爷子们的气势给冲垮了,但老爷子们也被拖垮了。这是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但也是唯一可用的打法。 鬼魅之流本就是死物,无法击杀,只能冲散,待它集合起来又再重生,那就再鼓起力量冲散它。一直以来的战略都是如此,至于为何用此战略,自然是从一次次的经验里揣摩累积而出的结果。 “爷爷,你们打它的心脏啊!”杨小米突然叫了起来。 什么心脏?老爷子们正全力相搏,没有余力分心,在他们看来,眼前就是一道黑影而已,没有定形,变化多端。连形貌都没有,哪来的心脏? 李高粱心下讶异,他原本就有些感觉,老爷子们是不是看不见这东西的形态? 在他看来,这黑影聚拢之后,变成了一条狗,虽有些变幻扭曲,但头爪分明,毛色墨黑,额头上有一点白,形态是非常确定的。且四爪伸展,吐着舌头,摇头摆尾,每有刀势挥来,它就缩成一团,以身体阻挡。狗身由黑气化成,在心腹位置,黑气格外浓郁,甚至发出淡淡黑光,与别处大为不同。杨小米所指心脏,应该就是那里。若是由自己判断,也会尝试攻击那里。 但老爷子们神情凝重,不解小米所指,貌似看不见黑狗的细节。看他们远远挥刀,一次次被黑狗轻轻松松用躯干挡掉,李高粱越来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了。老爷子们真的看不到。 他低声问小米,“你看到那只狗了?” 小米点头,“嗯,那只狗和黑豆好像,黑豆头上也有那一点白。” “什么狗?”杨羹在旁边急忙问道。 “娘,你也看不见吗?”李高粱问道。 “看不见什么?那不是一团黑气吗?你们怎么说是狗?”李农问道。 小米也知道问题了,只有兄妹俩能看到,这就是所谓的纯真的小孩子能看到大人们看不到的东西吧? “娘,那是条大黑狗啊,长得和黑豆好像的狗。”小米解释道。 杨羹李农皱起了眉,这种情况太难理解了。本来黑雾的存在就是个怪谈,多年来一直当成鬼怪作祟来处理的。今天在这怪谈的基础上,又出新的怪谈了,自己家的娃娃能看见鬼?这就很糟糕。杨羹的心思转得快,接下来会不会有不怀好意的人来拐自己的娃娃?不行,得把他俩关家一段时间不许出门。 “爷爷,看我打的位置,那儿是它的心脏,你们往那儿打!”李高粱顾不上多讲,抖手把枪头扔了出去,直贯黑狗心脏而过,打在对面墙上掉落在地。 黑狗如同毫无感觉一般,果然,物理伤害无效,这玩意儿真是鬼怪? 老爷子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打哪儿不是打?按李高粱所指,刀势齐发,斩向黑影被贯穿之处,八道刀势交叠着斩过,只听一声轻微的叮的声音,似有什么碎裂了一样,自黑影中传出一阵模糊而狂暴的吼声。 在兄妹俩眼中,黑狗心脏处的光芒消失了,烟雾上出现了一波裂纹,即使烟雾流动也无法抹平,那一处的空间似乎发生了异变,本该流动不绝的烟雾在那里被阻断而无法联贯。 黑狗明显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气势瞬间变得衰弱下来,证明两人所指的弱点竟然是对的。 黑狗一转头,忽向李高粱冲了过去,它的速度极快,李高粱根本来不及躲闪。 但就在面对面的那一刹那,李高粱看到了,黑狗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光,竟然有眼泪?它在哭?它要伤人吗?不,绝对不是。要求饶吗?好像也不对。 李高粱突然明白了,大叫,“爷爷们,不要砍它了!” 黑狗已经扑到了李高粱的身前,前爪搭在他的腿上,下身趴在地上,它已经没有了力气,昂着头执著地看着李高粱。 它知道,李高粱能看见它。 它一直在寻找,寻找一个能看见它的人。 它太孤单了,它需要主人,需要伙伴,需要一个能看到它,拍拍它摸摸它的人。 它终于找到了,它充满了喜悦,哪怕这个人给它带来的是死亡的提醒,将会导致它第二次的彻底的灵魂的死亡,他的出现也让它狂喜。 李高粱明白了,所以他大叫着,希望爷爷们赶快住手。可是老爷子们不明白,他们看到的是黑影扑向了自己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