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实与李敢点头哈腰的从兰州刺史手中赎回了自己的人手,所幸刺史大人准备一网打尽的时候,他二人的手下都失去了抵抗能力,没有反抗自然也没什么伤亡。 刺史大人虽说是陛下的忠犬,可起家时也曾接受过博陵崔氏的资助,所以不曾将事情做绝,收下了三千贯的罚金之后,也痛快的放了人。 “张大人,您此番做法,恐怕违背了陛下的旨意吧?难道不怕陛下起了雷霆之怒?”佐二官等崔李二人走后,不解的问道。 “博彦,你再仔细研判一下陛下的旨意,细细品味一番,陛下只是怪罪我放任地方武装跨境巡游,何时将他们定性为反贼了? 地方武装这个词就很有意思,陛下用这个词也很有深意,你需仔细咂摸清楚。 再者,陛下看似训斥的严厉,可曾有惩罚之举?他老人家倒是对本官纳外族小妾的事颇有微词,虽词句简短,但单独列了一段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所以我将那个小妾给足了遣散,打发走了,此事才是陛下最不满的地方,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讨厌色目人,但陛下的喜好嘛,做臣子的要跟进步调,本官也只是尝个鲜,打发了就打发了。那些番人也没有贞洁观念,得了一笔钱反倒欢喜不已。在汉地住了这么多年,还是屡教不改,也难怪陛下不喜, 再说崔李二人,你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本本官以为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出来狗咬狗的,本官自然也乐的清净。 谁知却是本官领会错了陛下的意图,不曾想这个崔尧小儿真的是陛下捧出来的宝贝,本官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才是陛下不满的地方。 至于斩去世家爪牙的事,自不是我等该操心的问题,陛下没发话之前,咱们继续做墙头草就是,哪边也不得罪,如此你好我也好。 待陛下真的要打扫房子的时候,你我再跳出来摇旗呐喊也不迟,总归要陛下看见我等的忠诚才是。此时你若是旗帜鲜明的与世家划清界限,恐怕陛下还要怪你扰了他老人家的计划哩。” 佐二官点点头:“要说还是张大人高见呐,这一番话真乃真知灼见呐,下官佩服!” 兰州刺史捋捋胡须说道:“还记得你我二人赴任之时,吏部天官吩咐的话吗?” “自是记得,摇摆不定,以待天时!下官一直参不透这句话,想不到大人早有所悟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多谢大人点拨。” 刺史大人笑着说道:“明白就好,本官也是看你有些天赋,怕你就此沉沦,那就疏为可惜了。” 二人言笑了几句,就此散去。 那佐二官回到自己的衙房,提笔写道:兰州府天字号甲二奏报,兰州刺史张廷芳本月表现尚佳,未曾有被腐蚀的倾向,卑下建议继续观察,若是再有半年仍立场坚定,即可委以大任。 写完后,此人熟稔的将字条卷成一团,招来一人随手扔给他后,就开始了案牍的工作。 张刺史似乎毫无所觉,只是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才状似无意的问起了身边的长随:“那信鸽飞走了?” “回老爷,已然飞走了,小人已经查看过了,并未有碍老爷的言辞,一切都算正常。” 张刺史叹息道:“你说这世道怎么了,怎么与人做狗都要小心翼翼地,陛下只怕真的老了,前两年可真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老人家怎会用这般手段?岁月不饶人呐!” “老爷的忠谨之心,陛下总归是心里明白的,些许手段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想是陛下也是忧心太子殿下手腕不足,这才使了一些手段,老爷还是莫要腹诽了。万一让李大人的手下听见就不好了。” “你这厮倒是谨慎,说话越发滴水不漏了,改日老夫给你趟趟路子,你也差不多到火候了,趁着陛下还没有开始掐断恩荫的路子,本官也给你找条出路。” “多谢老爷,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等到张大人下了值,去出恭的当口,随从从怀里掏出纸条,随手写道:兰州府天字号甲一奏报,兰州刺史张廷芳似有怨望之心,建议延长考察期,等太子即位三年以后再以观后效。 张大人在回府的途中,看了一眼远处匆匆赶来的随从,又隐蔽了瞄了一眼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鸽子,喃喃的说道:“陛下,莫怪微臣借机远离漩涡,只是自古皇位交接之时,跳的欢的,离得近的,难免有殒身之噩,臣也是明哲保身呐,若是太子有明君之象,臣自是不吝啬奉上忠心,可此刻,还是算了吧,恕微臣偷个懒,观观风向吧。” ……………………………… 崔尧等人终于将俘虏整肃完毕,开始带队回返的时候,在离兰州不足十里的地方,看见一支队伍正相向而行。就在尉迟宝琪下令全军戒备的时候,却发现那支队伍竟开始向东方转弯。 “师弟,恐怕来者不善呢,不曾想这帮人如此猖狂,在离州府如此近的地方也敢包抄我等,简直胆大妄为!待为兄冲杀一阵,灭灭他们的威风!” “省省吧,对面那支队伍不过是步卒,且长枪都在肩上扛着,并没有展现战斗姿态,你太紧张了。” “那他们是何用意,总不能是故意绕路吧?哪有如此怂的人?” “要不要打个赌,我猜对面就是为了与我等错开,才向东转向的。” “你开什么玩笑呢,双方距离不过三百步,此时绕路不是掩耳盗铃吗?这就能当是没见过彼此?师弟你太会说笑了。” “什么掩耳盗铃,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庙算呐,这么高端的东西,我与你解释不来。总之保持戒备就可以了,冲动的行为大可不必。 回头路过兰州府的时候,将俘虏甩给当地刺史就是,就说这些人都是吐蕃的前哨,被我等一举成擒,我就不露面了,我怕忍不住笑出来。” “为何呀?这些人都是操着河东、河西的口音,面相一看都是唐人,你这不是小觑张刺史吗?小心人家参你一道,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 “让你去,你就去吧,师弟还能害你?我这般安排肯定是万无一失的,关节自有庙堂上的大佬打通,我等照做就是了。总归功劳是坐实了,至于细节怎么处理,就不是你我兄弟需要操心得了。” 尉迟宝琪疑惑不已:“为什么?张刺史是你家的门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有功劳拿不好吗?运来天地皆同力!有人呐,要助我上青天,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此事对我来说是好事,虽然过程有些不甚喜欢,但有人给你脸,你得兜着不是?挑三拣四,问东问西的就不礼貌了。”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感觉你神神叨叨的?被鬼上身了?” “是啊,还是一只懵懂的千年老鬼,偶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至此神功大成!你怕不怕?” “神经病,回去我得找我爹说说,你这病耽搁不得,得抓紧治。” “我倒感觉我此刻好得很,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书本上好多知识都融会贯通了,神清气爽地厉害。” ……………………………… 一路无需赘言,崔尧在兰州府并未露面,而是在尉迟宝琪交卸了俘虏之后,拿到了兰州刺史早已准备好地嘉奖,因为不是正面战场上的功绩,所以也不需单独太庙献俘,等大总管大胜归来,庆功宴上必有崔尧的一席之地,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尉迟宝琪看着盖着传国玉玺的嘉奖圣旨,疑惑的问道:“陛下能未卜先知?为何我等做了什么事情,陛下那么早就知道了,不仅提前下了嘉奖的旨意,还在我等刚报过战功之后就拿到了手里。” 崔尧仔细打量了一下旨意,不屑的说道:“哪有什么未卜先知,你看这两段话中间的空当,是不是硬塞了一句话,把我等歼灭两千人补上了?再看看俘虏的人数,是不是有改动的痕迹? 兰州刺史的胆子也不小哩,陛下的旨意也敢随意改动,想必是因为我等没有完全按照陛下的安排来做吧。毕竟我等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些许擅自行事,也难以避免。” 尉迟宝琪愈发糊涂了:“陛下的安排?陛下安排什么了?你这厮怎么这两日神神叨叨的,说的话莫名其妙的紧。” 崔尧沉默了片刻说道:“陛下这旨意只怕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人觉的违和,以此向天下的明眼人显示他的操控能力,只是越是如此故作轻松,却越发显得陛下在害怕着什么,难道他真的……” “陛下怎么了?我跟你说我最讨厌两种人,第一种就是说话说一半的。” “少拿我的梗来怼我,你又不是……不说了,没劲。” “嘿!你可真讨厌!” “快走吧,崔无命还有张大头都在等着我俩呢,吃完散伙饭,山贼马匪就要各自归家了,今晚要不醉不归。” “不是说马匪要追随你吗?怎么还是要走?”尉迟宝琪快步跟上,不解的问道。 “总有人向往外边的世界,但你不能妨碍也有人恋家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总不能强逼着人家做随从吧?好歹兄弟一场,今晚的欢宴一定要热闹些,才不负这一场情谊。” “你这厮就是长大了哈,这句话说的漂亮,不拘是庙堂还是江湖,总归是兄弟一场,热闹起来才像话,哈哈哈!” ……………………………… 同样在这个夜晚,李世民箕坐在暗室的地板上,费力的抬起一条手臂说道:“老友,我恐怕时日无多了,最近头疼的厉害,只要稍稍晃动,就天旋地转的。 心中止不住的杀意也无处发泄,昨日我看着太子批阅奏疏,差点忍不住就一刀砍了过去,我知道我愈发不对劲了,每每晚间临睡之时,我自省白日里的所作所为,总觉得前后颠倒,昏聩不堪。 你说,我现在像不像是一个昏君呢?” 天机侧过去身子,主动碰了碰陛下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的道:“我要说是,你会不会砍了我?” “那不能,你我什么关系?我砍了谁也不能砍了你呀。” “那老夫就照实说了,你最近确实昏聩的可以。” “老匹夫,莫非你欺朕刀不利否?” “你看看,刚说的话,你就反口,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最近脑子应该已经有点问题了,这不是比喻句,而是陈述句。” 李世民忍住头痛说道:“真的这般明显吗?” 天机对着李世民手中横刀,毫不在意地推到一边说道:“人老了,你又带病工作了十几年,难免有点差错,有点问题能够理解,毕竟脑子这个东西是有保质期的,很明显,你的脑子被风疾困扰了好多年,已经快到期了。 此刻若是破开你的头颅仔细观察,说不得能发现好几处血脉已经堵死了,你没瘫在床上,控制不了便溺,老夫已经很佩服你了。 怎么样?忍得很辛苦吧?要我说,担子该卸下就卸下吧,没必要非得等到撒手人寰那天,趁你神智清醒的时候,把承乾扶上位不好吗?皆大欢喜的事,没必要纠结的。” “可承乾毕竟还小……” “小吗?我记得没错的话,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吧?” “他行事并不严谨,还需多多打磨。” “你刚登基的时候就很好吗?哪次不是我和你婆娘拦着,你才没做下蠢事?当年你要抄刀子亲自去灭魏征一家满门的时候就很有城府吗?若不是你婆娘还有几分精明,硬是拦下了你,恐怕古往今来第一大昏君就是你了吧?” “可魏征那厮确实欺人太甚,即便到了今日,朕也难平此恨!” “你自己竖起来的人样子,拉的屎再臭,你也得忍着。人镜的典故,你我二人策划了多久?说不要就不要了?忍了一辈子了,再忍忍吧,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盖棺定论,千古一帝的名号一传扬,多完美的一生?” “可朕忍了一辈子了,眼看就要崩了个屁的了,属实不想再忍了,总想干点禁忌的事情,怎么办?”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要千古一帝的名号,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不行,难受的紧,不如你我二人趁着还能动,去逛青楼怎么样?” 天机看着陛下眼巴巴的目光,心中不忍的说道:“若是你驾崩到青楼里,可怎么办哟,你想想史书上能有好话吗?” “朕不管!朕宁肯在征服的道路上死去,也不愿垂死于病榻之上,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可如凡夫一般?” “找两个小娘伺候着,就叫征服了?你这标准定的真够灵活的,唉,你这该死的掌控欲,我算是服了。” “你去不去?朕再问你一遍!” “去!都去,把你两个宝贝儿子也叫上吧,都是大人了,别老拿人家当孩子,说不定人家私底下姿势花样比你还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