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先前的几千匹战马，还来不及渡河，此时还在汉水东岸。 　　 司马懿渡河后，只觉得六神无主，骑上战马就往上游跑。 　　 他知道，往上大概五六十里，便是樊城，曹真的四万大军驻扎在那里。 　　 亲兵并不知道这一点，连忙呼唤他：“侍中，我们的大军在下游的弱鄀城处，为何往上游跑？” 　　 听到这话，司马懿顿时清醒过来：对呀，我的两万兵马还在若成若就这样逃了，回到洛阳，只怕再没有被重用的机会。 　　 他扭头往汉水上游看去，蜀军近百艘战船正疾驰而下，风帆四强，战旗遮天。 　　 他又往汉水西岸看了看，徐晃还在领兵与蜀贼大战，不过，看那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等蜀军的战船下来，便是河那边的魏军崩溃之时。 　　 到这时，司马懿的心绪才慢慢稳定下来，他长叹一声，把探马叫过来。 　　 “快去樊城禀报大将军，就说我两万大军已经渡河成功，不过中了蜀贼的埋伏，蜀贼的四万大军和一百多艘战船全部在这。 　　 徐晃将军正在汉水西岸苦苦支撑，请大将军趁此机会，赶快渡汉水，去救援徐晃将军。 　　 本将余部已经没了渡河的机会，将率部去拿下鄀城。” 　　 探马刚要转身出发，司马懿突然喊到：“等等。” 　　 司马懿翻身下马，来回走动。 　　 这一战，蜀贼一看就是蓄意伏击，他们的兵马至少在三万以上，甚至达到四万。 　　 否则，一定不敢放他的两万渡河，他的两万大军也败不了那么惨。 　　 这让他很不能理解：难道诸葛亮和姜阳真的就不管曹真和张郃的八万大军了吗？ 　　 还是说他们还有其他的后手？ 　　 这一切看起来太过蹊跷，司马懿也拿不准。 　　 算了，让大将军自己去操心吧。 　　 想到这里，司马懿长叹一声，对探马道： 　　 “就说我部两万大军已经渡河，但中了蜀贼的埋伏，蜀贼四万大军和一百多艘战船都在这里。 　　 如今徐将军正在西岸苦苦支撑，本将率余部去拿鄀城。 　　 就说这么多，其他就不说了。” 　　 “喏！” 　　 等探马远去，司马懿开始四处张望，寻找蒯钧的身影。 　　 不一会儿，蒯钧就被押到他的面前。 　　 蒯钧此时已经被吓傻了，几乎是被拖着前行，他也不知道，明明十拿九稳的渡河行动，怎么就变成蜀贼的伏击了。 　　 如今，他做的一切，仿佛就是在配合蜀贼编织一个圈套，等着魏军往里面钻。 　　 当他被丢在司马懿的面前，立刻向前爬几步，抓住司马懿的裙摆：“侍中，侍中饶命啊，草民忠心耿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司马懿眼色阴沉的看着蒯钧，没有开口，这让蒯钧更加害怕。 　　 不一会儿，几名亲探马把蒯乔也抓了过来，然后把他丢到蒯钧身边。 　　 “侍中，这个老头已经逃出了两里，被逮了回来。” 　　 蒯乔此时吓得浑身发抖，在一旁一个劲的磕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司马懿看了蒯钧一眼，问身边的亲兵：“蒯家主没有逃吗？” 　　 亲兵摇摇头：“没有。” 　　 在此之前，司马懿已经认定蒯家是蜀贼的同党，但看到蒯钧的表现，他又狐疑了： 　　 如果这是蒯家配合蜀贼做的圈套，那蒯钧这个家主犯不着亲自出来冒险。 　　 他与蒯家打交道有几年，这个蒯钧有些手段，但绝不是一个敢以身犯险的人。 　　 可他们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又让司马懿不得不怀疑。 　　 看着蒯钧身旁的蒯乔，司马懿心中有了计较：如果排除了蒯钧的嫌疑，那么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蜀贼提前发现了蒯家的行动，然后将计就计。 　　 二是这个蒯乔吃里扒外，投靠了赎蜀贼。 　　 不过第二种可能更大。 　　 于是司马懿看向蒯钧：“蒯先生，这次的行动可是你一手操办？” 　　 蒯钧不知道司马懿为什么这么问，连忙点头道：“回禀侍中，正是草民一手操办。” 　　 旁边的蒯乔看了蒯钧一眼，没有说话。 　　 “那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司马懿再问。 　　 “这……”蒯钧哪里知道有什么异常，他根本就出不了门，这事是蒯乔一手操办的。 　　 于是，他转头看向蒯乔：“六叔，之前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等蒯乔回答，司马懿立刻打断他：“你不是说是你一手操办的吗？” 　　 蒯钧不知司马懿为何突然语气变硬，只得硬着头皮道：“实不相瞒，侍中，此事乃是草民谋划，由六叔亲自到农庄操办的？” 　　 蒯乔一旁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那蒯老先生就没发现异常吗？” 　　 “回禀侍中，绝无半点异常。” 　　 “是吗？这一片的田地都是蒯家的，佃农、隐户也都是蒯家的，几万大军在这，蒯老先生却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听到司马懿的话，蒯乔都快哭了，他全身止不住的打摆子：“侍……侍中，草……草民真的没……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司马懿却没有丝毫怜悯，语气冰冷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便是蒯老先生受了蜀贼的好处？发现了，但是没有说？” 　　 听到这话，蒯钧立刻转头看向蒯乔：“六叔，你？” 　　 蒯乔吓得魂飞魄散，也学着蒯钧几步爬到司马懿的面前，抓住他的裙摆：“侍中，冤枉啊！侍中！冤枉啊！我对大魏忠心耿耿啊，侍中！” 　　 “哼！你当本将是好糊弄的吗？ 　　 如果不是你，刚才蒯家主说是他一手操办的时候，你为何没有反对？ 　　 如果不是你，蒯家主都没跑，你为何要逃？” 　　 “草民……草民害怕呀，侍中！” 　　 “哼，事情败露，你当然要害怕。” 　　 听到这话，蒯乔抖的更厉害了，牙齿打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很快，围在四周的魏军便闻到一股骚味儿。 　　 这蒯乔直接吓尿了。 　　 司马懿厌恶的挥挥手：“拖下去，砍了！” 　　 蒯乔浑身颤抖，说不出一个字，只有脸上的绝望显示出他心中的害怕，他双手无助的伸向蒯钧，希望家主能够救自己。 　　 可此时蒯钧看一下他的眼神，已只剩下冰冷。 　　 随着一声惨叫响起，蒯乔的人头便脱离了身体，被一名魏军士兵踢的老远。 　　 可怜对曹魏忠心耿耿的蒯乔，最终死在了他想要效忠的人手里。 　　 这一切看起来很长，实际也只有几句话的功夫。 　　 做完这一切，司马懿又看向汉水对岸，那边还在厮杀，不过声音已经渐渐变小。 　　 “侍中，走吧，蜀贼的战船马上就要到了。”亲兵在一旁小声提醒。 　　 司马懿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徐晃所在的位置，长叹一声，向南疾驰而去。 　　 只要能拿下鄀城，他就不算彻底失败。 　　 就是到现在，司马懿也不相信姜阳会到鄀城来追他： 　　 曹真和张郃的八万大军还在汉水以北虎视眈眈，姜阳若敢追来，襄阳城真不想要了？ 　　 如果姜阳真的追来了，那他司马懿求之不得，只要能拖住姜阳，让曹真拿下襄阳城，又是大功一件。 　　 之前损失两万大军，都是小事。 　　 好巧不巧，马岱也跟司马懿有同样的想法。 　　 当姜阳命令大军渡河，去鄀城追司马懿的时候，马岱也觉得他太过冒险。 　　 草原之行，两人已建立了深厚的情谊，马岱也不想看着姜阳犯错，于是上前一步：“将军，鄀城离襄阳有两百里，又是逆水行舟，短时间根本赶不襄阳。 　　 如若襄阳有变，当如何是好？” 　　 姜阳点点头：“马将军说的很有道理。” 　　 “将军，那我们立刻返回襄阳吧。” 　　 “不必着急，我们还是要先去救鄀城。” 　　 “将军！鄀城不愧是一座小城，又岂能跟襄阳相提并论？” 　　 马岱有些急了，姜阳平时很聪明，现在怎么分不清轻重？ 　　 这时，赵云走了过来，拍了拍马岱的肩膀：“我们不离襄阳城远一点，曹真和张郃怎么敢渡河？ 　　 他们不渡河，我们到哪去杀曹贼？ 　　 他们跑得比狗还快，如果要我们渡过汉水去杀他们，还不一定追得上。” 　　 听到赵云这么嚣张的话，马岱一时愣住？ 　　 等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赵云究竟在说啥，忍不住腹诽： 　　 赵将将军啊，你是否知晓自己在说啥？ 　　 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 　　 那可是八万大军呐。 　　 “赵将军，安西将军，末将还是觉得，如此太过冒险。” 　　 以丞相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让姜阳如此冒险。 　　 只是有些谋划，必须要保密，只能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此时还不能对马岱说。 　　 姜阳只好笑着对他道：“马将军，放心吧，先生还在襄阳城里呢。 　　 先生一人，便可当十万大军。 　　 曹真才八万兵马，不足为虑。” 　　 姜阳的话，马岱当然知道他是在说笑。 　　 不过马岱也反应过来，丞相应该是有其他谋划，他便放下心来。 　　 有丞相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姜阳刚把魏军收编完毕，甚至还没来得及渡河，曹真便收到了司马懿的消息。 　　 他快步冲到汉水边，蜀军的战船，确实少了很多。 　　 他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天助我也！ 　　 天助我也！ 　　 姜阳小儿，已中了本将的调虎离山之计。 　　 来人呐！” 　　 “大将军。” 　　 “快快命各位将军，到中军大帐议事。” 　　 很快，曹真手下的十来名偏将，就齐聚大帐。 　　 尚书令陈群也跟着曹真，走了进来。 　　 随着曹真与司马懿的关系逐渐微妙，这次大战，陈群便被曹丕派到曹真的身边，充当军师的角色。 　　 曹真高坐主位，开门见山：“各位将军，刚才司马侍中来报，蜀贼四万兵马，还有一百多艘战船，全都在下游五十里处。 　　 本将刚才去唐白河口看了一下，蜀贼的战船确实少了大半。 　　 可以说，如今的襄阳就是一座空城。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把大家叫过来，便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如何拿襄阳城。” 　　 听到这话，他手下的将领们炸顿时炸开了锅。 　　 “大将军，末将愿为先锋！” 　　 “大将军，末将愿为先登！” 　　 “大将军……” 　　 大家七嘴八舌请命，曹真点点头，士气可用。 　　 “哼！本将已是先锋，于将军，你还如何成为先登？” 　　 “黄将军，且不说大将军还没有同意你做先锋，就算你做了，这先登之位还是本将。” 　　 “于将军好大的口气！” 　　 “黄将军的口气也不小…” 　　 曹真手下两位偏将，竟然为了先登之位吵了起来，仿佛襄阳城以唾手可得。 　　 陈群摇摇头，站出来：“大将军，我等的舟船还在唐白河上游，多久能到河口？” 　　 不等曹真回答，文聘便站了出来：“回禀尚书令，顺流而下，一日便可到河口。” 　　 “几时可以渡河？” 　　 “再有半日便可渡河成功。” 　　 陈群冲文聘拱拱手，然后转身看向曹真。 　　 “大将军，五六十里的行程，蜀贼若全力赶路，几时可以回援？” 　　 听到陈群的问话，曹真便反应过来，他的热情其实已经有所消退，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最多只需一日半，便可回援。” 　　 “那岂不是正好碰上我军渡河？” 　　 曹真无奈的点点头。 　　 “蜀贼的战船，虽说是逆水，可毕竟只有五六十里，一天时间，也足够赶回，好像也正好碰上我们的舟船。” 　　 成陈群的这一盆冷水，把曹真浇得透心凉。 　　 不过，陈群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继续问道：“大将军，下官听闻，赵云有三千骑兵，可确有此事？” 　　 曹真又无奈的点点头。 　　 陈群假装自言自语道：“若是骑兵，只怕半日便可回援，咱们去渡河，好像不太合适。” 　　 曹真终于完全冷静下来，忍不住抱怨道：“都怪司马侍中自作主张，落实按原计划，从宜城或者鄀城渡河，哪有现在这些事情。” 　　 上一次的失利，需要有人承担责任，曹真和司马懿两人，一个是主帅，一个是军师，按理说，必定有一个人逃不脱。 　　 可偏偏他俩与曹丕的关系，都很近，手心手背都是肉，又都不愿意扛这个责任，最后只好苦了张郃。 　　 不过，也因为这点，曹真与司马懿的关系有些微妙。 　　 对此，陈群心知肚明，于是他点点头，顺着曹真的话道：“鄀城距襄阳有两百里，回来至少要五六天。如果能把汉军吸引过去，确实能让我们渡河成功。” 　　 听到陈群支持自己，曹真又拍了一下案几：“唉，司马侍中误我大事！” 　　 不过，曹真的懊恼，没有持续太久。 　　 仅仅第三天，司马懿就快马来报：姜阳居然率领了四万大军和一百多条战船，追到了鄀城，请大将军派兵支援。 　　 曹真这次学乖了，没有急着升帐，而是急忙冲到陈群的军帐。 　　 “尚书令，姜阳小儿居然真的领着大军去了鄀城。” 　　 陈群急忙接过曹真手里的求援信，反复看了两遍，才返回还给曹真。 　　 “大将军准备如何做？” 　　 曹真想了想：“此去有两百里，等我们率领大军过去，只怕已来不及，不如，直接渡河围攻襄阳，来个围魏救赵。” 　　 曹真说的冠冕堂皇，可他的小心思，被陈群一眼看穿，只是他也没有说破。 　　 想了想，陈群问了曹真一个问题：“姜阳小儿，可知道将军有四万大军？” 　　 曹真点点头：“如此大军行军，自然瞒不过他。” 　　 “那他为何还要率兵去鄀城？” 　　 “尚书令的意思是？” 　　 “诸葛亮还在襄阳城中，他素来谨慎。 　　 只怕城中还有大军隐匿。 　　 姜阳小儿此举，是在故意引诱我大军渡河。” 　　 听到陈群的分析，曹真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也还是不得不点点：“似乎，确实是如此。” 　　 不过，曹真还是不甘心，他看一下城陈群：“不如，有我靠近襄阳城头，查看一番它的虚实？” 　　 陈群想了想：“也好。” 　　 两人从汉水的上游，坐小船悄悄渡了河，然后来到西城墙不远处。 　　 只见城门紧闭，吊桥拉起。 　　 城头上，隔着老远才稀稀拉拉站着一个士卒。 　　 曹真感慨道：“蜀贼在襄阳城里的兵马这么少了？” 　　 陈群摇摇头，没有发表意见。 　　 两人又绕到北城墙。 　　 这边的情况与西城墙一样，士卒稀稀拉拉的。 　　 “尚书令，襄阳城的兵马已经如此少，我等快快回去，立刻领兵来攻。” 　　 成群一把，把曹真拉住：“大将军，襄阳城中还有多少百姓？” 　　 “大概两万。” 　　 “若是将军守城，会征调百姓否？” 　　 “当然。” 　　 “若是大将军手里兵马不够，会不会让百姓穿了衣服，上城头来壮胆？” 　　 曹真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尚书令是说，诸葛匹夫实际上手里有很多兵马，在故意示弱，引诱我攻城？” 　　 陈群无奈的点了点头。 　　 曹真想了想，越想越觉得陈群说的对，顿时觉得一阵后怕。 　　 就在这时，城头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琴声。 　　 曹真和陈群从树丛里探出脑袋，仔细一看，不是丞相是谁？ 　　 “这诸葛匹夫，居然还有心情抚琴？只怕是故弄玄虚。” 　　 “大将军，不管诸葛匹夫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曹真长叹一声，与陈群回到北岸。 　　 而丞相，看着他俩鬼鬼祟祟的背影，再想想城里的两千兵马，笑着摇了摇羽扇。 　　 “此时，还不是让你们渡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