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诏，设坛。’　　 随着天子一语落定，这一场秦王与申国公之间的赌约，又或者说是秦王与世家门阀展开的博弈，正式拉开帷幕。　　 只要赢了。　　 秦王表面上是嬴的高士廉，可实际上，赢得是以高士廉为代表，其身后庞大的世家门阀，比如这会依旧是跪在承天门之前的上百世家官僚，天子就有正当理由，将他们一一法办。　　 开玩笑！　　 将天降祥瑞污蔑成大难凶兆，还妄图逼迫天子废政，不办你办谁？！　　 “设坛还需耗时，诸卿且先退下。”　　 大位之上。　　 李世民在宣布设坛之后，摆了摆手。　　 不过给李象使了个眼神，示意李象留下。　　 帝王祭天，绝非小事，为表达对上苍的敬意，纵然是临时搭建，那也得有一定规模和规格，其中该有的礼仪流程一样都不能少，自然是不能是草率为之。　　 比如最基本的三牲六畜，比如匆忙之下祭天流程的简化，这些都需要礼部去临时备好，倘若出了问题，这帮礼部的没有一个有好果子吃。　　 这一刻，随驾骊宫的那位礼部尚书，整个人脸都是彻底黑了，天子只给了礼部两个时辰的时间去准备祭天礼，简直是为难我胖虎！　　 玉霄殿中。　　 随着天子示意，包括高士廉、萧瑀、杨师道、马周、岑文本这五相在内的诸臣，皆是行礼之后，纷纷退殿而去。　　 这会刚好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吃饱喝足，准备下午看戏。　　 这些人中，绝大部分都是不相信李象所言之上苍降甘霖的说法，人都是有思维惯性的，不可能凭借三两句就改变他们对日全食的看法。　　 殿外。　　 高士廉、岑文本、马周，三人并肩走于一处，居中走着的高士廉面色愠怒，现下的高老登显然是心情很是不悦。　　 “高公，方才殿上，您还是有些莽撞了，秦王显然是在故意激您。”　　 左侧的岑文本凝声说道。　　 话音落。　　 高士廉脚步一停，眉头一皱，眼角余光瞥了眼岑文本。　　 “哼——”　　 一个甩袖。　　 玉霄殿中受了气，傲娇老头加快了脚步。　　 “这——”　　 岑文本看着高士廉忿忿离去的背影，一时语塞，心道你个老登，秦王李象怼的你，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在这跟我生哪门子气？！　　 可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在旁的马周微微一笑，快步追了上去。　　 从年岁上，高士廉今年寿龄已经到了六十八，土已经快埋到脖子了，而岑文本和马周连五十岁都还不到，妥妥的正值政治壮年。　　 从资历上，高士廉为门下侍中（门下省一把手）之际，岑文本和马周还仅仅只是不起眼的三省小官，小岑、小马。　　 二人在高士廉面前，自是须以晚辈谦恭。　　 ……………………　　 于此时，玉霄殿中。　　 李世民起身从大位之上走下，来到李象身前，一脸关切之色，问道：“象儿，你身上的伤势，现下可都好全了？”　　 “回皇祖父，已经差不多了。”　　 谷雨之夜的那一场袭杀，李象身上虽然受伤的地方多，但好在这些伤势都没有伤及到筋骨，皮外血肉之伤，经过个把月的修养之下，已经是好的差不多了。　　 接着。　　 李象开口道：“孙儿听说，皇祖父今天召见了舅公。”　　 一语出。　　 李世民略微有些尴尬，干笑了笑，微微点头：“嗯，无忌他……”　　 话音未完，李象连道：“皇祖父不用顾及孙儿，既然谷雨之夜的袭杀已经调查结束，舅公既然已经排除了嫌疑，那皇祖父召回舅公，自然也无不可。”　　 “孙儿恳请皇祖父降诏，恢复舅公往日官爵，他毕竟是皇祖母的亲哥哥，是皇祖父您的手足股肱。”　　 不论是在什么时候，不论自己心中怎么想，在政治场之上，一定要顺着大领导的意思来。　　 跟你的大领导唱反调，等于是自毁前程。　　 站在李象的立场来看问题，不论长孙无忌这条老狗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回来的，那他的回来现在已经是成了既定事实，是天子的默许。　　 与其在这个时候对其使绊子，不如反其道行之，明面上推一把，彰显自身之气度，提升自己在天子心中的形象，同时也能缓解天子的尴尬。　　 李象心中很清楚。　　 这世上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唯结果论。　　 其中过程并不重要，只要自己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这长孙老狗横竖都是躲不过一个死字，不急这一朝一日。　　 得言。　　 李世民眼中顿时泛起了感动之意，他着实是有些意外，实在没想到李象会这般大度宽慰，这等有容乃大的气度，实乃是人君之相，不禁感慨道。　　 “有孙如此，朕心甚慰。”　　 “不过，无忌毕竟是有错在先，恢复官爵之事不忙，朕打算先令其回长安养身，待以后再行观效，不知象儿你觉得如何。”　　 面对李世民这象征性的询问，李象行礼称道：“皇祖父圣明。”　　 亦是在这一刻。　　 李象再一次于心中给自己强调了一件事，提醒自己需要随时保持警惕，切勿麻痹大意。　　 李世民不仅是他的亲祖父，还是很多人的祖父，还是很多人的父亲，同时也是屹立于这片世界之巅的天子，圣心如渊，天心难测，随时都可能会有变化。　　 见李象这般上道，李世民那份因为天狗食日而有些郁闷的心情，都是变得好了不少。　　 接着。　　 李世民面色又是泛起一缕担忧，出言道：“象儿，朕自是明白你一心为李唐天下，想要以一人之身压制这世家门阀，为大唐开太平，为后世铺升路。”　　 “可方才你与高士廉之间的赌约，于赌注之上实在是有些过了，你的王爵、你的官职，都是因功而得，岂能随随便便都这般舍弃。”　　 “这样好了，待晚时祭天结束之后，朕会象征性的降诏削去你的上柱国，此事就此打住，想来其他臣工也不会多言。”　　 听着二凤这番话，李世民显然是不信天降甘霖。　　 不过倒也能理解，站在二凤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李象之所以提出这个赌约，完全是因为被逼着上了路。　　 在打压世家门阀这件事上，李象是与自己通过气的，所以自己作为大象身后的男人，必须要在关键时刻出手。　　 得言，李象笑了。　　 咋滴？　　 你这是不相信俺大象大法师吗？　　 “皇祖父，您拭目以待，今日祭天，必有甘霖降至。”　　 见李象依旧这般自信，完全不像是装的，李世民愣了愣，心道自家好大孙还懂呼风唤雨之术？　　 接着。　　 李世民用一种怀疑且审视的态度看着李象，道：“象儿，不是朕不信你，而是这件事实在不得玩笑，你究竟是有何把握，确凿这天会降下甘霖？”　　 闻言。　　 李象面色正肃，退后两步，扑通跪地，朝着李世民磕了个头，道：“皇祖父功绩盖天，祖陵紫气东来，上苍降下福泽甘霖，以慰百姓众生，以彰天子盛世。”　　 横批：相信科学！　　 ……………………　　 骊山山背之地，沿河所在。　　 有着大批不良人，正卖力的干着活，点燃着一堆堆堆积的柴火，大量的烟尘裹着河中被蒸腾的水汽，以托马斯螺旋之形式，飘袅上天。　　 同时，刮了小两天的西风（冷空气）呼啸狂掠，与这些热气于骊山上空相遇。　　 （降雨的核心虽然不是这些蒸腾的水汽，但是在降雨临近前夕，以适当的山火，可以达到助推局部快速降雨的目的）　　 ……………………　　 贞观十七年，五月一日，申时正（16:00）。　　 骊宫正殿广庭，一座临时铸就的祭天坛伫立于广庭中央，这座祭天坛高九尺，分上下两层，上面第一层为圆形，下面第二层为方形，合乎古时天圆地方之礼。　　 在这祭坛周围，有着旗帜飘扬，三牲六畜、美酒、佳果等各式祭品祭礼，皆是依照天子规格礼制摆放。　　 并于祭坛左右，皆是有着礼部礼官候命。　　 而在这祭坛前方左右，禁军披甲执锐而立，威风凛凛，居中则是有着数百位文武官员班列，高士廉、马周、岑文本、萧瑀、杨师道等人为首的随行骊宫京官，以及上百位刚刚赶入骊宫之中的新科进士。　　 这些新科进士三刻钟前刚入骊宫，还未来得及得天子召见，便是得闻秦王与天子将祭天祈雨，自是一个个兴奋异常。　　 而仔细望去。　　 此刻在这文武班列的最前列之处，相比较其他人，有着两道身影比较特殊。　　 因为，这两人都是被他人搀扶着。　　 一个是挨完鞭子吐了鸟血的戏精李泰，另一个则是面色痛苦的长孙无弹。　　 哦不，长孙无忌。　　 纵然是已经疼到了昏厥，可长孙无弹在听说李象在玉霄殿的发挥之后，依旧是要强撑着来看秦王当众出糗。　　 李泰则是死死盯着西苑入口之处，当望见紧随天子而现的秦王李象之际，心中冷笑：‘李象啊李象，你真是什么赌都敢接，这天要是会下雨，我李泰当场表演倒立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