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翻开奏章之后，面色变化的这一幕，自是顷刻落入了这殿中群臣的眼中，一个个皆是眼中泛起了深究思索之色。　　 ‘这秦王呈与天子的奏章之中，究竟是写了什么？！’　　 这是高士廉、岑文本、马周以及诸多三党官员，此刻心中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萧瑀则是一副脸色平静之状，他在李象迈入玉霄殿之后，便是一直保持着缄默，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在秦王殿下上场之后，他就不用打主力了，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打打辅助即可。　　 而一旁的杨师道，这位圆滑的中书令，作为此次骊宫随驾的五相之一，作为弘农杨氏出身的名门，杨师道自然是不希望世家被一棒子淦死，但是他又想了想。　　 倘若是得罪了当权者，连自己这一代可能都没得混，又何遑后世？　　 门阀政治在后世或许得以能够继续延续下去，但如果延续的不是他杨师道的后人，那有个屁用！　　 人嘛，就是要活得现实一点，重在当下！　　 他可不是高士廉，追求那缥缈的高门声望。　　 眼睛一闭，任他身后洪水滔天。　　 “象儿，这奏章之言，可真确？”　　 大位之上，李世民默看奏章良久之后，抬眸看向李象，开口问道。　　 “回陛下。”　　 “千真万确。”　　 “天象之异变，并非是警示天子，而是降福大唐。”　　 李象施礼开口。　　 此番话音刚落。　　 在旁左侧的高士廉又是开了口，这老登往日里都是闭嘴不言，今日算是有点豁出去了的意思，或许在高老登看来，反正都已经是开怼了，总不能半途而废，要怼就得怼到底，言道：“秦王这是在质疑我等学识？还是在质疑天下人之共识？”　　 “天狗食日，自古乃是大凶之兆，为上苍之警示，何来降福之歪门邪说？！“　　 对高老登的这番话，李世民并未表示质疑。　　 因为，这是老传统了。　　 自史书上有异常天象的记载以来，天狗食日、月，便是凶兆，尤以天狗食日为最凶，日代表着天帝，而皇帝是天帝之子，天狗食日便是上苍对天子最为直接的警示。　　 面对高士廉的此番一怼，李象面色闲定，淡淡道：“既然高公非要说这天象是大凶之兆，而古来大凶之兆，若非帝王失德，便是奸臣当道。”　　 “本王请问高公，现下究竟是陛下失德，还是朝中有奸臣？”　　 闻言，高士廉面色一变。　　 当今天子圣武英明，岂能失德？　　 “本王看高公，倒是颇有几分前朝杨素之相。”　　 （杨素，后人称其为欺主罔上，贼害良民的隋朝佞臣）　　 一句话出，直接让高士廉当场心态炸裂，兴许是上年纪了，手抬起来都在发颤，连声道：“诽谤！你这是在诽谤我啊！”　　 “陛下，秦王污蔑当朝大臣，请陛下为老臣主持公道！”　　 哦豁。　　 恶狗还学会了先告状？　　 李象冷哼一笑，道：“陛下，正如臣之奏章中所言，昨夜酉时七刻，于太原祖陵上空，有着紫气东来，持续了足足一刻钟。”　　 “这乃是大吉之兆——！”　　 将这句话给大白话一些，便是：俺们老李家祖坟冒烟了。　　 反正整个河东道都是他秦王的地盘，何况祥瑞这玩意，随便上下嘴唇皮子一碰就出来了，又不需要什么证据。　　 我李象说我老李家的祖坟冒烟了，你敢有意见？你敢说一个不字？　　 李象很清楚。　　 现下这是大唐，不是后世，没有科学基础作为解释依托，哪怕是天潢贵胄也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想要在这个迷信率达到99.95%的世界破除迷信之说，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故而，在李象看来，破解迷信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用迷信破除迷信。　　 不就是假借天意之名，你房玄龄会，难道我李象就不会？　　 “于臣看来，昨日先有紫气东来，今朝又有雨神掩日，此乃是上天昭示我大唐，感念陛下功德，为天地、为百姓遮掩酷暑，预示甘霖将至。”　　 话音落。　　 大位之上的李世民愣了愣，这话听起来，他总觉得李象说的哪里不大对，但是仔细一分析，又好像很有道理，大地酷热，上苍掩盖烈日，施恩万民。　　 这这这，这完全符合逻辑，一点没毛病！　　 原来这才是上苍天父的本意吗？！　　 还未等李世民从李象的这般逻辑推论中回过神来。　　 “荒谬！纯属荒谬之言！”　　 高士廉猛的一甩袖，声音音调提高，强势反怼，道：“秦王此言，实乃是滑天下之大稽，历朝历代，天狗食日皆为大凶，皆为上天示警，怎生到了今日，到了秦王口中，便是成了大吉？！”　　 李象瞥了眼略微有些上头的高士廉。　　 这高老登，看来今天是非要出个头不可了。　　 活这么多年，难道都不理解枪打出头猪的道理？！　　 不过对于李象来说，这个时候高士廉冒出来，是个好事。　　 他要搞世家，就必然要把高士廉这个世家头子给弄下去，不然这帮世家狗玩意不知道怕，一天天的折腾也确实挺烦人的。　　 淡淡道。　　 “高公若是不信，可敢与本王一赌，你我，就以这天命为赌局。”　　 以天命为赌局。　　 话音一出，高士廉都有点儿懵住了，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现在要是不继续刚上去，就显得自己太过于怂包了。　　 不管怎么说，他高士廉历经三朝，政治斗争经验丰富。　　 不管怎么说，他高士廉是天子重臣，深得天子李世民信任。　　 不管怎么说，他高士廉是你李象的舅祖爷！　　 “看来秦王殿下的确是很喜欢赌，既然如此，那老臣奉陪一场便是。”　　 “就是不知，殿下要赌什么，你我又是如何以这天命为赌局。”　　 这个问题，不仅是高士廉感到好奇，岑文本、马周、杨师道，乃至于作为象党集团执行ceo的萧瑀，也同样是感到很好奇，因为象党集团终身董事长李象并没有事先透风。　　 大位之上。　　 李世民微微捏着半边八字胡，对于李象所提出的这一场赌天命，他不仅是有些好奇，甚至是还有些激动。　　 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既然同样都是迷信，他当然更是希望上苍之意，是感念自己这位天可汗的赫赫功绩，而不是降罪于己身。　　 “象儿，你有何证据能够证明，这天意并非是责罪于大唐，而是彰朕之功绩？”　　 对于己身之功绩，二凤那是有着绝对自信的，这都是他辛辛苦苦干出来的，绝对不掺水分。　　 在李世民看来，以自己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远了的且就不说了，就说这中原三百年来的上百位帝王，谁的成就能比得过他李二凤，谁又能盖过他李世民的功绩？　　 不说千古一帝，三百年一帝总是能够担得起？！　　 得言。　　 李象朝着李世民行礼，朗声道：“请陛下降诏，于这骊宫设坛祭天。”　　 设坛？　　 闻言，包括李世民在内的高士廉一众，皆是眉头一愣。　　 依照一般处理异常天象的惯例来说，尤其是发生天狗食日这种事，的确是需要设坛祭天，但是从时间上来说，怎么也得过上两天，怎么都得先行修改一些政令，由天子亲自下一道罪己诏之类的之后，再斋戒沐浴，择吉时祭天。　　 “上苍感念陛下功绩，欲降甘霖。”　　 “然，何时降下甘霖，需陛下登坛祭天，以告上苍。”　　 “臣要与高公所赌的，就是陛下今日登坛祭天，这上苍是否会降下甘霖。”　　 “如若上苍不降，臣便是欺天之罪，请陛下依照国法，褫夺臣之封爵官职，臣甘愿受罚！”　　 说到这里，李象就没有继续了。　　 他只说了不下雨，自己认罪。　　 可要是下了，高士廉要领个什么罪，那就看高士廉自个了，牌桌上，赌注都得是自个提。　　 而这个天命之赌，逻辑也很清晰，如果上苍降下甘霖，便说明秦王李象的吉兆之言成立，反之，道理相同。　　 “陛下——！”　　 果然。　　 被李象的话激了一番的高士廉再次发声。　　 “倘若今日降下甘霖，臣自愿引咎辞官，从此以后，再不问政事！”　　 话音刚落，李象便是加了一句。　　 “高公，这还不够，本王押上的可是一身爵位官职，你的官职爵位，可否能够与本王对等？赌注不对等，这赌约如何能成？”　　 李象此话一出，高士廉脸都黑了。　　 妈的。　　 你是秦王，是司空，是中书令，是左右侯卫大将军，是左右骁卫大将军，是河东道大行台尚书令，是检校天策上将………　　 我我我我，我特么最高也就是一个开府仪同三司，这怎么对等？！我就是把我爹我祖宗都押上，也够不上啊！　　 这典型的欺负人不是？你说是不是在说我穷？！　　 见高士廉黑脸都有点憋红，李象笑了笑，道：“高公若输了，需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闻言。　　 高士廉微微一顿，随即便道。　　 “可以。”　　 在高士廉看来，这场赌，自己根本就不会输，这李象必然是在装腔作势。　　 这都已经几十天没下雨了，今儿个天热的都能直接在大街上煎鸡蛋摊煎饼了，你跟我说今天会下雨，你真的以为你是李敬腾吗？！　　 大位之上，李世民看着针尖对麦芒的李象和高士廉。　　 仅是思索片刻后，道。　　 “传诏，设坛。”　　 他也很想知道。　　 这上苍，究竟会不会降下甘霖。　　 ————————　　 ps：李象大法师，即将登场。　　 最近各种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人状态属实很不好，这一章写了足足五个钟头，难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