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通外寇，害杀皇孙。　　 谋国乱政，欺君造反。　　 ………………　　 秦国公李象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这玄武殿之中回荡。　　 这十六字罪状，其中每四个字单独拉出来，随便摁在这殿中百官任何一个人的头上，只要罪名得以坐实，都足以夷灭三族，保准是死的透透的。　　 静。　　 整个玄武大殿，一片死寂，气氛极其之凝重。　　 不论是鸟党、猪党，还是已然处于瑟瑟发抖之状的鸡党们，在这个时候，都是统一保持了安静。　　 就连魏王李泰和蜀王李恪，以及房玄龄、高士廉、岑文本等一众执宰，皆是眼眸中透着不敢置信的惊骇，他们没想到李象竟是这般刚猛，竟然直接当殿撕长孙无忌。　　 他们也算是明白，为什么李象要苟这么小十天时间，敢情是在蓄大招。　　 当然，站在他们立场，他们自是不希望长孙无忌倒台，因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至于殿中象党们。　　 这会倒是有几个想要跳出来声援一波秦国公，不过在萧瑀和狄孝绪这两位象首的眼神遏制之下，都是还没站出来就全数退了回去。　　 萧瑀和狄孝绪是何等人，自是看的明白当前之境况。　　 当下大罗金仙打架，动辄便是祸及千里，这种情况之下，小鬼出来帮衬是没用的，反而是累赘，适得其反。　　 这个层次之间的博弈，唯有在天子圣前，拿出让对方辩无可辩的铁证，才能把对方给彻底锤死在地上。　　 至于其他，皆是无用。　　 扑通。　　 死寂之余，响起一声跪地之音。　　 只见长孙无忌，一脸痛惜痛苦之色，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陛下，臣乃象儿的舅公，臣与象儿乃是血脉相连的至亲，臣怎会加害于象儿？！”　　 “其间，必有莫大误会。”　　 “臣，百口莫辩，臣愿辞去一切职身功爵，甘愿下大理寺狱，由三法司会审，还臣一个清白，亦还这份血脉亲情一个天理昭昭。”　　 说着。　　 长孙无忌痛哭流涕，猛的磕头。　　 此状，真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李象扫了一眼长孙无忌。　　 这一手，以退为进，倒是完美体现了一个一流政治家的水准。　　 大位之上。　　 李世民看起来面色平定，任何人都看不出此刻的天子心境，亦是看不出天子究竟是信秦国公李象，还是信司徒长孙无忌。　　 于天子而言，一边是最为喜爱的长孙，另一边是自幼厮混长大的发小兼股肱之臣。　　 “象儿，你伤势在身，且起身落座。”　　 良久之后，李世民开口言道。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　　 便是足以引得殿中一众百官，心思凛然。　　 因为，天子这话只让秦国公李象起身落座，而并无让司徒长孙无忌落座，这便是一个信号，说明在这件事上，天子心中更偏向信秦国公。　　 若是长孙无忌今日撇不清干系，怕是除非长孙皇后从昭陵爬出来，否则谁也救不了。　　 天子话音落，太子李承乾眼疾手快，以储君之身，快步上前将李象给搀扶起，低声说着：“象儿，身体可是第一位的，不要把身体给搞坏了。”　　 “多谢父王。”　　 李象微微颔首。　　 父子情深，落在李世民眼中极为受用。　　 在李承乾搀扶下，李象落座于那软垫胡凳。　　 随即道：“陛下，臣有确凿证据。”　　 锤死你个狗曰的——！　　 李象目光看向大位之上的李世民，在得天子颔首之后，李象深吸一口气，朝殿外喝了一声：“带上来。”　　 话音落。　　 只见，从这殿外，有着不良人押着两个身着皮草的草原人入殿。　　 左边这个身材矮小、国字脸、眯眯眼，很丑。　　 右边的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很帅。　　 殿中百官的目光，都是顷刻间聚集在了这两个草原人之身，包括大位之上的李世民，唯有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的长孙无忌，依旧是分毫不动。　　 来到殿中。　　 “罪人薛延陀大度设，拜见天可汗大唐大皇帝——！”　　 左侧丑的那个，率先跪地，老老实实的伏首磕了个响头。　　 话音落。　　 百官哗然。　　 薛延陀大度设？！　　 先前传入长安的消息之中，谷雨之夜袭杀秦国公的元凶，就是薛延陀大度设。　　 只见，此刻的大度设，一脸忿忿之色，这口杀害秦国公的屎盆子，他已经被扣了十多天了，他再也不想忍了，他都无法想象自己这十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哪怕是在这些天前往长安的路途中，他晚上睡觉只要闭上眼，便是会梦到一个披着红甲的高马尾女人，面若寒霜，提着斩马刀一路追着自己狂砍，每每此时，都是午夜惊醒。　　 不良人在草原上寻到这位薛延陀大度设之时，大度设正躲在一处戈壁滩猫着，那时的他已经被苏璃连续追杀了三天三夜，身边的那些个铁杆亲信，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被苏璃给砍没了。　　 为自己的悲惨经历，悲从心来，道：“天可汗，罪人对草原尊神发誓，罪人兵败之后，便是心臣大唐之天威，从未袭杀过秦国公，草原各部，皆可为罪人作证！”　　 毕竟。　　 那些天他一直被草原各部当狗一样追着撵，只要花上一点时间去走访下草原各部，就能大致画出大度设的窜逃路线和日期，完全能够排除袭杀嫌疑。　　 大位之上。　　 李世民的眉头，已然是微微蹙起。　　 既然大度设袭杀秦国公这件事不成立，那便是说明，这谷雨之夜袭杀秦国公之人，来自于定襄城之中，也就是李思摩这一帮养不熟的冬突厥白眼狼。　　 而当下。　　 连带李思摩在内的冬突厥贵族，在八天之前，天子就已经下诏，尽数拿办入京，昨日午时刚刚入京，包括李思摩以及其子李遮匐在内的两百多号冬突厥贵族，有一个算一个，全数都被羁押在了大理寺寺狱。　　 殿中，并无人说话。　　 这些浅显的道理，大家自然都是明白。　　 众人的目光，此刻已然是落在另一个草原人身上。　　 只见这位长相颇为英武的草原人，深吸一口气后，扑通跪地。　　 “罪臣哥舒庆，拜见天可汗大唐大皇帝！”　　 哥舒氏。　　 这哥舒氏和李思摩的阿史那氏一样，都是属于突厥的贵族姓氏，后世最为有名的便是安史之乱时期的西平郡王哥舒翰了。　　 李象坐在软垫胡椅上，目光平静的凝望着这位跪着磕头在地的哥舒庆，这个哥舒庆是李遮匐的亲信、发小、狐朋狗友，亦是谷雨夜袭定襄客馆的具体实操人。　　 为了逼这货就范，李象直接把他以往所有与薛延陀走私的证据给甩了出来，毕竟薛延陀王廷都被自己抄了，要整理出这些罪证很是简单。　　 李象当即给这哥舒庆撂下一番话，简洁明了。　　 跟我去长安作人证，指证长孙无忌，我秦国公以大唐天子皇长孙的身份对你担保，给你留一条狗命，并且还可以保你富贵终生。　　 若是不去，我李象是在长安干什么起家的，你想必也应该略知一二，只要入了大理寺，且不说袭杀秦国公这件事最后能不能坐实，单就是走私这么一条，走私丝绸盐具也可以变成走私盔甲、军马之类的，这就成里通外贼，妥妥谋反，足够灭你三族了。　　 原本哥舒庆还想硬扛一波，结果在听到这一茬之后，顿时怂了，当即表示一定配合。　　 “启奏天可汗，贼臣李遮匐以罪臣家儿老小为质，勒令逼迫罪臣于谷雨之夜袭杀秦国公所居客馆，罪臣万死，罪臣万死——！”　　 殿中百官，都是闻言惊的一顿。　　 好家伙，上一秒假凶自辫，下一秒真凶就跑出来自首当人证了？！　　 这个世界，太颠了——！　　 还不等这帮朝臣从哥舒庆的这番惊雷话语中反应过来之际，哥舒庆已然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的上手呈起。　　 又道。　　 “启奏天可汗，罪臣手中有着一封李遮匐与司徒长孙无忌的密信，罪臣惶恐，不敢观其文，请天可汗御览——！”　　 这位哥舒庆既然敢跟着李遮匐搞事情，自然是手中握有李遮匐的把柄，若不然谁敢冒险去干这种诛三族的买卖。　　 闻哥舒庆之言，百官又是一顿。　　 李遮匐、长孙无忌。　　 这一下子，逻辑链不就前后串起来了。　　 一句话概括，司徒长孙无忌指使李思摩之子李遮匐袭杀秦国公李象。　　 大位之上。　　 李世民目光凝聚在哥舒庆手中的那一封密信，内侍快步上前，从哥舒庆手中接信，迅速的递呈至天子手中。　　 “李君羡。”　　 天子话音落。　　 戍守在玄武殿外的李君羡快步入内，他这个百骑中郎将，随着秦国公归朝，基本上也就开始在任倒计时了。　　 不论天子再怎么恩宠秦国公，这李君羡既然选择了站队，那天子就不会允许他继续在自己身边担任百骑统领。　　 “即刻飞骑前往大理寺，拿李思摩李遮匐父子上殿。”　　 李君羡连忙行礼：“唯——！”　　 随即快速转身离去。　　 大理寺在义宁坊，义宁坊则是靠着开远门，从开远门到玄武门也就是数里，飞骑来回也就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李世民从内侍手中接过这封密信之后，并未当即选择拆信，而是目光又扫了眼跪着的长孙无忌。　　 “司徒，你有何话说。”　　 这话似有深意，似乎是在传达着一个意思。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现在主动交代还来得及，朕看在情分和功勋之上，还可以考虑给你个自首的机会。　　 等朕拆开这封信之后，一切可就都晚了。　　 百官目光亦是聚集在长孙无忌之身，都在猜测，这位司徒公将会如何应对，就这样倒了吗？　　 毕竟。　　 从证据链上来说，这哥舒庆以及一会就要被押上殿的李遮匐是人证，而天子手中握着的这封密信则是物证。　　 天子御前，人证物证俱在，这完全没法赖啊。　　 闻天子询声，跪着的长孙无忌，此刻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委屈的不得了，满脸老泪纵横，悲恸欲绝道：“陛下——！”　　 “臣这一辈子，为李唐而生，亦可为李唐而死，如此栽赃诬陷之举，必定为有心人挑拨臣与陛下的君臣之谊，构陷臣与象儿的血脉之情。”　　 “请陛下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