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这才是我认识的司徒公啊!
“请陛下明鉴——!” 长孙无忌的这一道声音,充满着无限悲情、无尽苦楚、冤屈,若是为不知情之人听去,怕是以为这位‘舅公’受了何等天大的冤枉。 当下殿中群臣,尽是噤若寒蝉。 各种心思小九九,皆是于心中乱飞。 鸟党、猪党,这些朝臣心中都很是疑惑,这长孙无忌以退为进就算了,怎么还一直退一直退,若是再不辩解,那岂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了? 这完全不像是长孙无忌的性格。 以他们对这位司徒公的了解,纵然是被钉死,也得下场扒了对方一层皮才是。 除非,有什么底牌未出。 象党们亦是感到苦恼,他们原本都已经打算好了,等到长孙无忌出言辩解之时,就跳出来狂怼一波,把这位司徒公给摁死,可现在长孙无忌却是一退再退,除却咬死自己是清白的之外,其他一概不提,根本就无法怼。 软垫胡椅之上。 李象微微皱起了眉,他有着和其他人相同的疑惑,这确实有点不像是长孙无忌的风格。 不过。 这八天时间之中,自己手中已经是握有了完整的证据链,人证物证确凿,这长孙无忌就算是再想赖也是赖不脱。 李象眸光看向大位之上的李世民,此刻李世民手中握着的这封密信,其中之内容,以及这信中字迹,就能够彻底坐实长孙无忌的罪行。 尤其是字迹,李象亲自逐字对比过了,的的确确就是长孙无忌的字迹无异。 连自己都能对比出来,精通书法的李世民不可能看不出来。 而此刻。 大位之上。 李世民在听完长孙无忌的这一番凄惨哭诉之后,眉头皱的更紧,也是再没什么好犹豫的,真与假,就在这封信之中。 只见,李世民将手中这封密信拆开,逐字望去。 而就在于李世民看信的这段时间之中,整个玄武殿一片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在等。 等天子看完这封信之后,将会做出何等决断。 亦是在这一刻,天子还未看完信。 从这殿外,骤然有着一紫袍官员快步迈入,步伐慌乱,这人正是目前暂代大理寺正卿之职的左荣,左荣来到殿中之后,扑通便是一跪,声道:“启奏陛下,罪贼李遮匐服毒自杀于狱中,臣,臣发现之后,慌择来报。” “臣看管不严,臣,臣有罪——!” 骤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了左荣身上,也包括正在看信的李世民。 好家伙。 天子前脚要提人上殿,后脚人就死了? 把人证杀了,证无可证? 而且从这左荣来报的速度来看,明显人是死在了天子下诏提审之前,毕竟从时间上来算,这会的百骑应该还没到大理寺。 软垫胡椅之上,李象神色平静。 对于把李遮匐弄死的这一手,他并不是没有预料,杀李遮匐是把水搅浑的基本操作,如果他是长孙无忌,他也会做出这个选择。 所以,他还有其他证据。 “带上来。” 随着秦国公李象一语出。 于众人惊异之际,只见从这殿外,有着不良人又押着一残腿布衣老奴入了殿,这老奴满脸惊惧,毕竟这等奴仆,何时见过这等场面,若非是有着不良人在旁押着,这会怕是早就已经瘫倒在地。 “将你所知,奏于陛下。” 李象淡淡一语。 这老奴来到殿中,扑通就是跪了下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好在。 台词这个东西,都是提前就已经演练过多次的,不至于说不清楚话,只听这老奴语气颤颤巍巍,道:“陛陛陛,陛下,奴,奴婢是司徒公府上的一个老奴。” “秦,秦国公出征之夜,奴婢在司徒府上见到了李遮匐。” 说着。 这老奴急急忙忙的从兜里取出一小枚用碎步包好的碎玉,连声又道:“那夜,老奴昏聩眼花,一个不留神撞在了李遮匐身上,以致李遮匐的腰间玉佩落地,老奴见地上有着碎玉,一时起了贼心,就,就先收了起来。” 在场百官,又是一怔。 好家伙。 人证都死了,依旧还能作证——! 秦国公这一手,果真是牛哔,这准备功课,简直是做的十足啊! 毕竟。 这老奴所说的话,不曝出来,谁都不知道。 可只要是曝出来,就极为容易得到验证。 比如李遮匐有没有在北征大军出征之夜前往司徒府,只要天子想查,就一定能查出来,又比如李遮匐身上的这块碎玉,只要想找,也一定能够找到。 这些证据,都可以指向一点,那就是李遮匐和长孙无忌之间有勾连。 而就在这时。 从始至终,一直未曾发出分毫辩解的长孙无忌,猛的折身看向这老奴,满脸悲痛的喝道。 “你这不知感恩的老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竟是要这等诓骗秦国公,竟是要这等栽赃诬陷于我。” 长孙无忌演技大爆发,目眦尽裂,老泪横流,继续道:“我来问你,你既在府中见了李遮匐,可在出征之夜,见过本司徒?!” 那老奴突然被自家主人这般一吼一问,自是惊惧的哆嗦,呆愣之余,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也确实没有在那夜见过长孙无忌。 准确来说。 那一夜,见过长孙无忌的只有司徒府的大总管。 以及,褚遂良。 说罢。 长孙无忌猛的折身看向李世民,道。 “陛下,北征大军出征之夜,臣夜尚在京外,怎可能在长安。” 忽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踌躇道。 “若李遮匐真要见一人,怕只见的是……” 言语至此。 长孙无忌突然语气一顿。 “说。” 李世民面色阴沉,满殿文武,百官无人看得出此刻的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回陛下,臣也是次日回京之后,才从府中管家得知,当夜黄门侍郎褚遂良,正在我府中咨事。” 嗡—— 在场之人,心头尽是一顿。 所有人目光,都是顷刻落在了班列之中的褚遂良。 而褚遂良自身,亦是瞳孔猛的一缩。 他原本还在思索,该怎么做才能为司徒解围,最起码不要让情况演变成最为糟糕的那一种。 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还不等他出声。 先前入殿的检校大理寺正卿左荣,似是想到什么,站出来朗声道:“陛下,臣倒是想起一事,应是与案情有关,狱丞曾报,秦国公归朝之际,褚侍郎曾到临寺狱,短暂提审过李遮匐。” “寺中皆有提审记录,陛下可查。” 咯吱。 褚遂良已经把牙都快给咬崩掉了。 今天玄武门十里之外,当秦国公归朝之际,长孙无忌便是让他亲自去知会一声大理寺的左荣,让左荣做好准备。 没想到,原来是在这里准备——! 算起来,连埋自己的坑,都是自己亲手去挖的——! 至于出征之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司徒府,亦是长孙无忌叫他去商议要事,他那一夜出现在司徒府,太多人可以作证了。 当夜,褚遂良自是也没有多疑,毕竟他一个月有半个月的深夜都在司徒府和长孙无忌议事,早就习惯了。 一瞬间。 所有的人证、物证,都从指向长孙无忌变成了指向褚遂良。 大位之上。 李世民面色愈发阴沉,当一切证据突然转向褚遂良之际,李世民再看手中这封信,当他逐字望去,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李」字之际,他已然是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与长孙无忌自幼厮混长大,长孙无忌写「李」这个字的时候,最后一笔会有很突兀的转墨,这个极为细微的特点,世间只有他和观音婢知晓,为此李世民还曾取笑过长孙无忌固执。 而除却这个「李」字之外,其他字的笔风、神韵,尽是与长孙无忌一模一样,能够把他人字迹仿到这个程度的,世间有几人?! 一切,真相大白。 这一刻。 班列之中的褚遂良,笑了。 以他的智慧,现在岂能想不通这一切。 弃车保帅,断尾求生。 这是长孙无忌一早便是做好的最后一道护身符,而这道护身符,就是他褚遂良。 他的目光,落在了天子手中的那封密信。 长孙无忌与李遮匐之间的所有密信,都是长孙无忌口述,褚遂良以长孙无忌字迹代写而出,当时长孙无忌给出的理由是‘信任’,对此褚遂良也并未有所在意,毕竟以他的书法造诣,根本就无人能从字迹上找出端倪。 而且不仅是和李遮匐的密信,长孙无忌日常中的很多公文,包括和鸟毛们之间的关系处理,都是交由褚遂良代为处理,褚遂良就是长孙无忌在鸟党中的代理人,这更是让褚遂良有种深感被信任的知遇之感,再加上是长孙无忌一路把他推上执宰,故而一直将长孙无忌奉为伯乐明公。 但是现在想来,怕是这封密信上,应该也有长孙无忌留下的手脚了。 褚遂良心中明白,若是没有这封密信存在,或许,他凭借自己在天子心中那仅剩的圣宠,辩驳之下,还能够有一线生机。 可有了这封信,他知道。 自己,已然是辩无可辩。 他更明白长孙无忌的行事风格,既然决定把自己祭出,就绝不会给自己留下后路。 长孙无忌,我本以为你是我褚遂良的伯乐,却未曾想到,我褚遂良只是一直在给你充当替死鬼。 倒也是。 这才是你长孙无忌。 这才是我认识的司徒公啊。 褚遂良的目光,掠过长孙无忌,从长孙无忌那‘惊愕’的目光深处,他似乎看到了一句话:安心去吧,从今以后,你的父母就是我长孙无忌的父母,你的子女便是我长孙无忌的子女,至于你的妻妾,我都会妥善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