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广西的老少爷们、姑嫂婶姨都知道,孙延龄怕老婆。 王府的话事人也不是王位上穿着四爪蟒袍的孙大王,而是凤披霞冠的孔格格。 孙延龄被孔四贞压得死死、掀不起半点风浪,堂堂王爷,甚至想强抢个民女都得被骂。 而且两人关系并不和谐,成亲多年,也仅有一独子。 所以当吴世璠说出“保护王妃”四个字的时候,众人不免浮想联翩,内心无不在各自猜测,世孙殿下是想干嘛? 有着相同疑问的,还有孙延龄。 “殿下,你这是……” 等手持腰牌的骑兵,跟几名大人分头行动后,吴世璠才对孙延龄说道: “姑丈,你的子嗣太少啦,你和姑妈才给我生了一个表弟,太少啦。” 啊? 孙延龄望着吴世璠直发怔,我子嗣少这关你屁事? “额,你姑姑平时坐视军务,喜武装不喜红妆,而我也是寡淡性情,平时寓乐山水,两公婆都喜清静,孩子嘛,一个就够啦……” 孙延龄终归还是懂得“家丑不能外扬”的道理,没有直接就说“家里有只母老虎守着”,毕竟总不能随便就跟外人说两公婆关系不好,而孔四贞又不肯让他纳妾吧。 “姑丈姑姑伉俪情深,真是令人羡慕啊,既然如此,那好吧。” 一声叹息后,神色忽然凛然道: “孙延龄!你与内奸傅弘烈私通清虏,意图谋反,你可知罪!” “胡说,我没有!” 孙延龄冷笑地伸出右手,向吴世璠讨要道: “你说我谋反,那好啊,证据呢?拿来。”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准备跟吴世璠好好的吵上一顿。 他可是反清联盟的一方诸侯,要是吴世璠没有证据就说他谋反投清,怎么堵住天下反清志士的悠悠之口! 唯一有证据的,就是刚刚赶着追杀的傅弘烈,只要傅弘烈死了,哪里又有证据呢? 没想到吴世璠在听完后,却是毫不在意地摇了摇手。 “姑丈,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跟你打官司论对错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要以这个名义来拿下广西的。” 吴世璠并没有对孙延龄避讳什么,而是在摇摇晃晃地马背上,指着那些来迎接他的广西乡绅,脸上满是坦诚: “这个名义,只是让这些乡绅在背叛你的时候,让他们有个台阶可下而已。” 吴世璠向孙延龄一一分析: 孙延龄此时已经被他控制住,在乘临桂城尚没反应过来之机,再进城控制住孔四贞。 两公婆都被控制了,孙延龄麾下那上万人,还能掀起什么波浪吗? 还有,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已经在临桂到梧州的大小路上,布了七八批人,拦路截杀傅弘烈。 傅弘烈的老巢在梧州,这条路他必须得走! “姑丈,你得主动点配合我,我在收拾你的抚蛮军后,还得赶去梧州收拾信胜军呢。” 说到这里,吴世璠打趣道。 “若是你不肯配和,我就只能杀了你,借你的人头安定军心了。” 孙延龄呆若木鸡地看着吴世璠那尚带稚气的笑脸,说着趣味般的玩笑,内心却如坠冰窟,背脊发寒,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竟然如此狡诈。 “难道你以为,挟持住我们公婆,就能控制广西,控制抚蛮军吗?” 孙延龄强撑着胆气,有些色厉内荏地说道。 “我有猛将侯成德,闻我音讯定然前来救我!” “又有新招的万羊山义士郭世隆、吴兴汉,二人不仅是与清军百战余生之战将,更是唯我命是从!” “而我大哥孙延基,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说到这里,孙延龄顿时感觉自己本钱并不少嘛,腰杆瞬间就硬了。 “我劝你放我了,我就当做没什么都没发生过,并且再送你军饷十万,权当姑丈给你的支持,信胜军也由你带走。” “如此,既不坠了你爷爷的“信义”之名,你也能捞得好处。” 除了威逼利诱外,孙延龄怕吴世璠不同意,还特意保证,他和孔四贞二人绝不反吴,就呆在广西,哪都不去。 边说边走,吴世璠一行几百人,已经来到临桂西城下。 看到临桂城外的场景,今早随孙延龄出城相迎的官吏、士绅、军兵们都懵了。 昔日城门外,那曾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市集,如今却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死寂和凄凉。摊贩的摊位东倒西歪,牲畜无主地四处游荡,而往日热闹非凡的百姓,如今已不见踪影,只留下萧条破败的凋敝景象。 城楼上的原本的“孙”字大纛也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吴”字大旗。 城门上,一群披甲兵在城墙上巡逻,原本大开的城门,也半阖成仅能一人通行。 城门外,尸体横成、血流成河,不少还没死透的士兵还躺在地上呻吟。 一组五人的吴军,分别提着长矛和大刀,在尸体旁边游走,看到还未死透的,也不顾对方的哀求,直接对着胸口就补上一刀。 而原本的孙部士兵,此时手上已经没了武器,二人一组无精打采地跟在游走的吴军士卒后面,一人抬手、一人抬脚地搬起战死的同袍尸体,等抬到城门外的一个小尸堆前,用力一甩,直接就甩在尸堆上。 仅是出城这半天时间,临桂城就发生如此巨大的突变! 城墙上的萧十一远远就看到吴世璠的大旗,下了城墙打马过来,高声一句。 “将主,妥了”。 说完头也不回,打马撤回城里。 不多时,原本半阖的城门大开,在城里跑步跑出一支五百余人的队伍,手执弓弩、鸟铳,快速地对人群进行包围。 此时,吴世璠这才对一路随行的那群的士绅、官吏、鼓乐手笑着说道: “诸位,你们先回去吧,我与临江王还有军务,就不作陪了。” 吴世璠话音刚落,人群立马鸟作兽散,一溜烟就不见人影,只剩下遍地的唢呐、锣鼓、轿子、棋牌。 人群四散,此时双方也没了顾忌,直接撕开脸皮,纷纷拔出腰刀,举起弓箭,架起鸟铳,双方剑拔弩张,互相瞄准。 此时西城门外,就剩下将吴世璠、孙延龄包围起来的百名亲兵,以及外围前来增援、反向包围吴部的孙延龄500亲兵。 而最外围不远处,则是吴世璠的五百士兵举着铳,静静地等待命令。 “放了我们王爷!” 孙小七等亲兵高声怒骂,声势虽说也是不小,可孙小七等人心里,却是急得满头汗,就怕孙延龄有个好歹。 他们是亲兵,依赖孙延龄而活。 孙延龄在,他们就是王爷侍卫亲兵,在广西人皆敬仰、横行霸道;孙延龄不在,他们就是过街老鼠,就算是从军了,也是杂兵役夫的份。 孙延龄也看到城外的场景,就知道吴世璠是来真的! 此时也继续劝说,让吴世璠放了他,这样子大家都好。如果吴世璠嫌弃钱粮不够,也可以继续再加。 “殿下,若是10万不够,我给你加到20万两。” 听到孙延龄仅靠广西三府之地,都能榨出20万银子出来,吴世璠都有些吃惊,想不到这家伙还挺能攒钱嘛。 那边麾下营兵的军饷宁可拖着不给,导致营兵作乱的事情才刚刚过去,这边却反而肯大手大脚的把钱给别人。 吴世璠没有理他,只是掏出刚刚收起来的短铳,又一次对准了孙延龄,给了孙延龄两个选择。 第一,把抚蛮军交出来,然后两公婆带着独子和金银珠宝,到云南享受荣华富贵。 “你就控制了桂林、平乐和半个梧州府而已,别开口就是整个广西。” 吴世璠直接就戳开他的牛皮。 除了答应在广西的田地、商铺、山庄等产业全部不动、后续所有收益都是他的之外,再额外给他20万两银子拔营费。 “放屁!” 吴世璠话还没说完,孙延龄就开始骂娘了。 “康熙削你家的藩地,你们就不行,现在换成你削我藩了就可以?不行,绝对不行!” 见孙延龄气呼呼的样子,吴世璠倒也没有太大意外,毕竟原本是当个土皇帝逍遥快活的,现在突然间要寄人篱下,这种反差太大了,换谁谁都不肯。 而且说是永葆富贵,谁信?谁能保证回头会不会就被砍了? “既然不行,就只能第二条路了。” 随即,将短铳对着孙延龄的脑袋,淡淡地说道: “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我的亲兵会护着我冲出去,你这五百人拦不住我们。” “等杀出去后,我就杀了你独子,让你绝后。” 在吴世璠看来,孙延龄这个废物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给后面各地的豪强树立个牌坊。 让他们看到,只要你交出军队和地盘,你就能活得好好的,而且还能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至于抚蛮军,孙延龄的存在与否并不是太重要,没人会为一个“醉心山水”的人卖命,除了他的亲兵。 只要捏住孔四贞,抚蛮军则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既不敢抵抗,又如无头苍蝇,届时只要把孙延龄的财富拿出来赏赐,很快就能平定骚乱。 纵使有人不肯降,也只能做个山贼土寇、或者投靠马雄、或者据某个小县城而守罢了,不足为惧。 当年吴世琮就是靠这招,吞并了抚蛮军,迅速平定了广西的动乱,既然吴世琮能做到,那他只是照抄功课而已,自然也能做到。 在吴世璠朴华无实地说出了他的看法时,孙延龄顶不住了,脸上浮露出绝望的表情,后悔为什么要轻易相信别人,致使现在任人宰割。 看着孙延龄脸上的绝望,吴世璠没有一丝怜悯,只是淡淡地问了句: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别让弟兄们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