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说张显凡在玉带桥客栈找到美国文物商人比尔,告诉他姓萧的是个骗子,就没有《四季行乐图》,并称可以帮他找到“真佛”。比尔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经不住诱惑愿意跟张显凡去见识那位“真佛”。 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月末的天空虽无月光,星星却格外耀眼,张显凡和比尔走街串巷来到一处深院大宅。 叫开门,开门佣人手提灯笼引着二人走进一间布局雅致的书房,一位和善的壮年男子见张显凡领回一位外国人便显出几分吃惊的样子。 张显凡指着和善男子向比尔介绍:“这位就是你要见的真佛,蒋兴和先生。” 比尔仔细打量蒋兴和:“我好像见过你,你常去宝庆吗?记起来了,我们在一起吃过饭——贾守诚老板请的客。” 蒋兴和热情地向比尔拱手,说:“我的记性不好,怎么称呼你啊?” “他叫比尔,是美国的文物商人,被一个自称姓萧的骗子骗来的,那骗子说他手头有唐伯虎的《四季行乐图》。这组古画明明在蒋老板手里,他撒那么大的弥天大谎岂不是有意要坑害人家外国人吗!” 张显凡一说,蒋兴和终于明白意思了,便对比尔说:“坦率说我也没有《四季行乐图》,但我可以保证,如果你想得到这一组画,找我比找萧先生也许更可靠一些。” “比尔先生你听到没有,蒋老板是都梁首富,你不相信他难道去相信一个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你的骗子? 都梁的骗子是很厉害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还谋财害命呢。”张显凡转对蒋兴和说,“蒋老板,比尔先生我交给你了,今晚是农历七月二十九,我还得去看一位朋友。” 蒋兴和一听就明白:“你去吧,我会好好招待比尔先生的。” 张显凡把马交给蒋家大院的工人,吩嘱喂料,然后去到武陵井的销魂院。最近这段时间他经常泡在这里,加上蒋兴和与老鸨打了招呼,在销魂院他一下子炙手可热,成了妓女们的抢手货。 这天他来得晚了,多数粉头已经名花有主,正在各自的房间里陪客,只剩一位小姐倚在大门口等着生意上门。 这女子不如她的同伴那样风情万种,且内敛不张扬,因此也不起眼,很少受到嫖客们的注意。张显凡认真看时,不觉喜欢起来——这女人竟有种小家碧玉的清纯,这在妓院里是极难得的。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不已,当即拥她入房。 一番温存后,那女人见张显凡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便羞红了脸:“你这样看我干啥!” 张显凡的喉结蠕动着:“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像谁呀?” “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你叫什么名?” 女人说:“我叫姻红。” 张显凡说:“这名儿并不希奇,希奇的是总觉得你很面熟似的。” 姻红见张显凡这样说,也想起一个人来,问道:“张先生是都梁的通城虎,没有你不知的事,谭小苦你听说过么?” “知道,一个孤儿,现在是朱子湘的徒弟,你问他干啥?” “我和他有过一段情缘,他也说我长得像一个人,今夜你说起,我也想起他说过话。” “他说你长得像谁?” “他说我长得像蒋兴和女儿蒋玉莹小姐——唉,人家是千金小姐,我怎么能和她比呢!”姻红说着忍不住黯然伤神。 “我也记起来了,你长得确定像她!”张显凡恍然大悟。 “谭小苦他现在还好吗?听人说他的师父已经从牢里出来了,可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张显凡说:“我也想打听他呢,可能他们已经离开了都梁。” 姻红说:“他真是个可怜的人,他和我还是第一次……” 张显凡又来了兴致,说:“别说他了,还是说我们吧。” 姻红听的明白,于是赶紧把灯吹灭,放下了罗帐…… 次日,张显凡直到日上窗棂才起来,姻红先起,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她从镜上看到了张显凡,说:“愿意在这里吃早点么?” 张显凡把衣服穿好了才说:“都上午了吃什么早点,你还是跟我去止戈亭吃血浆鸭吧。” 姻红说:“我们不能出场,妈妈会罚我们的。你若喜欢,就把我赎了罢。” 张显凡见热水已经预备好,于是洗起脸来:“你别说,我还真想把你赎出去,你去问问老鸨,要多少钱。” “不要钱,你要是有这个心画押可以了——我就知道你是逗我的,男人都一样,爱吃新鲜饭,钱掌柜老婆那样出色的人物你还厌烦呢。” 张显凡笑道:“她哪有你漂亮,我也没说厌烦她了。” 姻红道:“你真会哄女人,难怪夏媚那么喜欢你。有件事我要问你,我这墙上有一首诗,谭小苦见了要我擦掉,我没听他的话,留下来,他又不肯告诉我是啥意思。我不识字,为了弄个明白,我留了下来,凡遇到识字的客人,我都要问个究竟。可是他们都说是好诗……” 张显凡看时,却是一首讥讽妓女的诗,并念了出来,姻红听了,羞得姻红差点哭出声。张显凡问:“这诗是谁题在上面的?” 姻红说:“是蒋府管家李施烟,这个天杀的,下次再来,我非把他轰出去不可!” 张显凡说:“不要轰他,我帮你写一首诗回敬,以后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姻红连忙去取笔和砚,张显凡于是在那首《讽妓诗》的旁边题道—— 根源出处号帮泥,水底增光独显威。 世隐能知天地胜,安藏偏晓鬼神机。 藏身一缩无头尾,展足能行快似飞。 文王画卦曾元卜,常纳庭台伴伏義。 云龙透出千般俏,号水推波把浪吹。 条条金线穿成甲,点点装成彩玳瑁。 九宫八卦袍披定,散碎铺遮绿灿衣。 生前好勇龙王幸,死后好驮佛祖碑。 要知此物名和姓,兴风作浪恶乌龟。 张显凡题完诗毕离开了房间去老鸨那里画押,然后去了止戈亭。 张显凡在止戈亭吃饭的时候已近中午,这里正在传播一重大新闻:“都梁目前最大的官萧子儒罢官还乡了,人们绘声绘色讲述着萧子儒的狼狈——没有随从,只雇了二、三个工人挑行李,与上次回家奔丧时前呼后拥的情景截然两样……” 食客们说得津津有味,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萧子儒倒台其实是必然的,他父亲才下葬遭人盗掘了,他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