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兴和穿好衣服来到厨房,完姣说:“不睡了?还早呢。” 声音很柔软,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蒋兴和当初就是被她的似水柔情迷上的。男人行走江湖,闯荡天下,一旦伤痕累累,这种柔情才是疗伤的良药。 “不睡了,天都亮了。” 洗脸架上放着一个洗脸盆,完姣放下手头的事,麻利地往盆里倒了半盆热水,蒋兴和看到毛巾有点旧,才记起皮箱里有几块新的。这几块毛巾是从新宁带过来的,是几家死了老人的邻居给他的回礼。 洗完脸蒋兴和准备倒水,这时完姣说:“不要倒,可惜了,洗脸水有肥气,可以浇菜的。” 蒋兴和把洗脸盆放回原处,看到盆底有一个“定”字,这让他记起盆子是五年前在定四爷店里买的。 完姣坐在灶门囗烧火,柴火的光把她的脸映着异常美丽。蒋兴和看到灶台上摆着昨晚剩下的一点冷饭,他知道,这是女人的早饭。 他内里一紧,情不自禁生出怜悯之心,年年岁岁守着空房,过着如此节俭的日子,这难道就是她的一生么?他本来打算去外面吃饭,见到这情景便不忍心了。他决定在家里吃饭。 能和丈夫一起吃饭对完姣来的是一件奢侈的事,有多少次那是屈指可数的。她将家中仅有的一只母鸡下的蛋采用蒸、炒、煎几种方式做了一桌“全蛋宴”。 这些鸡蛋,如果不是丈夫回来,她不会吃的,积攒下来卖给坐月子的人家可以充当家中的油、盐开支。 下蛋的母鸡是一只麻花鸡,这时它从外面回来守在主人面前,小脑袋不停地伸着。完姣把碗里剩下的几粒饭喂了鸡:“你在外头不容易,明天我去药店买点参须把鸡杀了蒸给你吃罢。我娘在世的时候说,参须蒸鸡是不能分食的,这样才补,一次吃不完吃两次……” 蒋兴和有点不忍,鼻子一酸就快控制不住,但他最后还是撑住了,因为他认为心肠太软的男人是没有出息的。 靖州客栈。 房外响起敲门声,邓老大把门开了一条缝,认出是客栈老板:“有事?” 老板说:“有个人来找你们,要不要让他进来?” 邓老大回头问刘得银:“有没有人知道我们住在这里,谁会过来找我们呢?” 刘得银提醒说:“谭小苦要我们不要离开这里,会不会是他派过来的人?” 邓老大问客栈老板:“你问了他从哪里来吗?” “没有。你们稍等,我这就去问。” “不用了,我自己去。”邓老大已经猜到是谁了,对刘得银说:“你去看看,如果是我堂别告诉他我在这里。” 不一会刘得银回来,邓老大问道:“是我堂哥?” “是的。” “你没告诉他我在这里吧?” “你说了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那就好。”邓老大松了囗气。 “我就不明白,这里又不是蒋家坊,你为何不能跟他见面。” “你哪里知道,我走的时候许诺给他娶个老婆,现在见了面,我怎么去满足他的要求?” “原来是这样,你要早点解释呀!” “是谭小苦让他来这里的?” 刘得银点头:“小苦已经到了这里,长岗岭那边马上要开工了,要我们尽快去都梁客栈和他接头。 黎平长岗岭。 长岗岭临近杨再思墓地的村子叫周家冲,共有五十余囗人,被靖州警察局抓走二十多名青壮男人之后还剩下二十多位老人和小孩。 此时,他们被扮成警员的枫木岭好汉集中在打禾场上。身着警官服的舒祥林站在高处用官腔与他们说话。 “乡亲们,我们是靖州警察局的,受姜再局长的派遣来这里跟你们说一件事!” 有老人开始在私下里交头接耳。杨云志喊道:“大家不要说话,听我们的张副局长把话说完!” 舒祥林接着说:“有件事我要提醒各位,你们的对头到警察局去了,你们知道吗?” 下面有位老人说:“知道,去给你们送锦旗,放鞭炮,还送了礼……” “我们是大众的警察,是秉公执法的,他们送的猪,还有大米,我们都没有收!今天到来这里,不为别的事,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我们会有什么危险?”问话的还是刚才那位老人。 “据可靠消息透露,由于周家冲的青壮年人都不在家,你们将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台下有人吓得面如土色,胆小的吓得当场哭了起来。 蒋兴和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没想到完姣像变戏法似的给他找出好几套夏装。穿上后才想起是五年前置办的,他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衣服还是这样新,这样结实,他不知道完姣是如何做到的。 蒋兴和记得,自己在都梁蒋家大院有不少衣服,因为太多,很多只穿了几次就放在衣柜,过几年去清理的时候,除了颜色变化不大,变化最大的是布质,几乎是一扯就烂。完姣告诉他,这些衣服,每一年她要浆洗几次,洗好后放在柜子里。之所以能保证这么多年不坏,关健是衣柜里的环境。除了清洁、干爽,还要防虫、防霉。 蒋兴和打开衣柜,一般浓烈的樟脑味扑鼻而来,只见一件件衣服叠成大小一致的豆腐片,再呈阶梯式层层摆放…… 他站在柜子前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关上门,抬起头突然发现最顶层放置了一个精致的梳妆盒。蒋兴和有点纳闷,梳妆盒应该放在梳妆台,为何放在这里?更奇怪的是,完姣个子小,要放一个东西到上面去必须踩在凳子上才能做到……这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秘密? 蒋兴和想着要把梳妆盒拿下来,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这时他看到完姣紧张不安地站身前。 靖州客栈。 刘得银进来后马上把门闩上。 邓老大有点焦急地问:“接上头了?” 刘得银摇头:“晚了一步,谭小苦还有罗国矮和枫木岭的人都不在都梁客栈了。” “这么说他们已经去了长岗岭?” “是的。” “不是说长岗岭住着五十多个当地人么,他们去到那里也动不了工啊?” 刘得银:“那些人都被他们弄到靖州来了,年轻的关在警察局,老人和小孩现在住在都梁客栈。” “姜再云胆子真够大的,那些年轻的找个借口关起来说得过去,关健是那么多老人孩子无缘无故把他们抓起来难道不怕告状?” 刘得银:“他们想了个办法,说有人勾结贵州的一股山匪,他们趁着村里没有年轻人要去周家打劫——” 邓老大很快明白过来:“然后让枫木岭的人冒充警察进驻村子替他们守村?” “是这样的,看来我们要和小苦接头只能去长岗岭了。” 蒋兴和在芦洪市家中的这两天发现完姣有两个反常表现:一是每天男人起床之后,她都要在床上捣鼓半天,除了叠被子,还在凉席上寻找什么;二是她很在意衣柜,最害怕丈夫去里面翻看。 完姣的这些表现,让蒋兴和强烈感觉到,衣柜里有秘密!今天他来开柜子就是有意的,没想到秘密就在最上层的梳妆盒里! “完姣,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做出什么对不我的事吧?”蒋兴和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意察觉的冷笑。 “我……”完姣面红耳赤。 “没关什么,不管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都会原谅你。”蒋兴和脸上的肌肉搐动着。 “你……帮我拿下来吧……”完姣迫于压力终于同意。 “自己拿吧,你能放上去一定能拿下来。”蒋兴和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完姣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搬来一张椅子,她颤颤抖抖地爬上去取下盒子,下来时因为紧张摔倒了,蒋兴和也没有去扶持。完姣自己爬起来把盒子递给丈夫,低声说:“都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