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祥林、杨五六在水东镇吃罢午饭就动了身。行至镇外的叉路口,杨五六问道:“张老板,我们是回寨子吗?” 舒祥林板起面孔:“你是跟班,出门在外该怎么做还要我教吗?” “是,出门在外不可乱问。”杨五六不敢多问,识趣地躲到一边待舒祥林过身再跟在后头。 舒祥林选择的方向是西边,走了五、六里地,前面出现一个小镇。这小镇也真是古怪,镇上并无红、白喜事,却见人们三、五成堆地交头接耳。 舒祥林习惯性地悄悄上前探听,岂料那些人十分敏感,一见有陌生人过来立即禁若闲蝉。舒祥林不死心,又接近其他人群,结果都是如此,这让他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走到小镇尽头,舒祥林看到一户人家的门前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在抽旱烟。老远能闻到一股呛人的冲味,舒祥林知道,这是一种最劣质的老旱烟,于是从包袱里取出条丝烟大方地呈上一大撮:“老人家,借个火。” 老人见到黄澄澄金灿灿的条丝烟哪里禁得住诱惑,竟然有点不知所措道:“无功不受禄,这个、这个何好意思……” 舒祥林说:“烟是和气草,你来我往,下次我抽你的烟。” “好,好。”老人收下烟丝连声说好。 舒祥林借了火,猛抽了几口问道:“老人家,你们镇上是出了什么事吧?要不为何有好多人三、五成堆说悄悄话?” 老人说:“不是我们镇上有事,是好多地方都出了事。” “老人家,你这话晚辈听不明白。” 老人:“前些日子都梁止戈亭的故事会又恢复了,这事你听说了吗?” “没听说。” “那就难怪你不晓得了……是这样的,故事会刚一恢复呢,没多久都梁就传出了惊天新闻。” “什么新闻?” “有人在蒋家坊盗了个墓,里面的金银财宝可以买下几座都梁城。” “我个天,真是大新闻呢!只是,这止戈亭的故事早会跟你们镇上的人躲躲闪闪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一呢,这两年禁谣的时间太长,突然开放了,大家都不适应,好多人当年因为乱说话被罚了钱,担心又是政府在戴笼子;二呢,这个故事已经传开多日,听到的人心里痒,都想着发财,有的人已经动手了,所以大家也想试试。俗话说‘三人不可传道,’你一个外乡人想去听,人家当然要防备。” “原来如此,谢谢老人家告知实情。” 舒祥林辞了老人和杨五六继续前行。沿途所经集镇,发现人们都在议论盗墓之事。 傍晚时分,两人在无名小镇吃了晚饭。 饭后舒祥林向店家打听投宿之事,店家说镇上有一家客栈,只是被褥不太干净,跳蚤也多,若要住得好,此去十余里是寨市,大地方的客栈是不一样的。舒祥林尽管很累,但一心想着要与罗国矮见面,便不急于投宿。 天渐渐黑了,路上行人稀少,舒祥林又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沿途凡有村子的地方都亮着灯光。灯油在乡下是十分珍贵的,为了省油家家户户都是天一黑上床睡,如果晚上发现有灯,十有八九是村里有人在办红白喜事。 只是村村都有灯火,难道都办红白喜事不成? 舒祥林接着又发现那些亮着的不是油灯,而是篝火,再一留意,原来有火光的地方不是村子,竟然是坟山!他立即想起老人说过的话,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时后,抵达寨市,两人住了下来。是夜无语,次日吃了早饭又继续赶路。 从寨市到靖州有六十多里,舒祥林发现——沿途都是被盗掘的坟墓,真真是棺木横陈,白骨森森,令人触目惊心。 晚上八点,抵达靖州都梁客栈。刚一进房,杨五六顾不上洗澡倒在床上要睡觉。舒祥林道:“一进屋只想着横尸,心思一点不在正事上,快去把人叫来!” 杨五六出去不到二分钟又回来了:“张老板,杨云志不在房里。” “这么晚了,他会到哪里去呢?” 杨五六:“可能逛堂班去了吧,反正门是上了锁的。” 舒祥林想了想说:“我们刚从大堂进来的时候听到有推骨牌的声音,你去棋牌室看看。” 杨五六这一去果然把杨云志带来了。 “张……张老板,罗国矮今今天……来了这里……”舒祥林的突然来到令杨云志不知所措。 舒祥林停了一会说:“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问你什么时候来靖州,到了的话要我马上告诉他,他要见你。” “知道了。这些天你忙坏了吧?”舒祥林的话一语双关。 “也……也不是太忙……嘿嘿,偶尔也打打牌……”杨云志不安地搔着首。 “我交代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谭小苦是不是还住在山顶上?” 杨云志见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久才吞吞吐吐说:“先……先前还在那里的,可是后来……” 舒祥林脸上的肌肉搐动着,厉声问:“你说,谭小苦上哪儿去了?!” 杨云志知道犯错,扑通跪下左右开弓搧自己耳光:“我该死,我没用,不该迷上骨牌,军、军师——不不不,张老板你罚我好了。” 舒祥林:“你自己说怎么罚?本来是该叫罗国矮上这儿来的,我现在还有这个脸吗?你把我的面子丢尽了!” 罗国矮问清了望乡客栈的宅基地已经易主,于是他知道谭小苦不会再在这个地方出现了,叹了囗气对罗建成说:“走吧,这地方不用再来了!” 走在前头的罗建成到了叉路囗停了脚步:“矮哥,我们怎么走?” “当然是回小伙铺,才走过的路难道转身就忘记了?” “矮哥,这个伙铺洗澡的地方都没有,茅厕也臭哄哄的,我们还是换家客栈吧。”罗建成提议道。 罗国矮说:“我们这样一走了之,舒祥林来了他们上哪里去找我?” “我的意思,不如干脆住到都梁客栈去。” 罗国矮:“这边的房子怎么办呢?我们是包租房,也不能退钱。” “矮哥原来是心疼钱……” “唉,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蒋老板也不会在意这一点点钱嘛——” “蒋老板是不会在意这点钱,可是眼下这个时候我好意思问他要吗?” “这个说的也是,唉,如果能成功一桩事也好啊。“ “另外与人合作,是不能住得太近的,江湖上最忌被人知道老底,保持一定距离给人一种神秘感,这样才相处好。不是我说你,才过上几天有饭吃的日子竟然把本也忘了,小伙铺再不堪总比住桥头、古庙好吧?” “那是的,谢谢矮哥教诲。” 是日无话,次日上午,罗建成正在打扫房间,屋外伙铺老板在喊话:“罗老板,你们有客人来了。” “肯定是杨云志,估计是舒祥林从都梁来了。”罗建成拄着扫帚说。 “谢谢老板,知道了。”罗国矮回应老板后对罗建成说,“我们马上过去。” “快了,还有一点点房间就干净了。” “不要扫了,舒祥林是个爱面的人,他派人来叫,我们必须尽快过去。” 罗国矮不再跟罗建成说多话,急急把门打开,这时正好有两个走了过来——原来是杨云志和舒祥林。罗国矮感到十分意外,有点不知所措:“张……张老板,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呢?国矮真是担受不起呀……” “我来这里或是你去都梁客栈,既然是交朋友,你来我去都一样,不必讲究。”舒祥林进房后一屁股坐在床上:“罗国矮,你说的几件事我都做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承认你是聪明人,只是你值不值得合作,我心里仍然没有底。” “如此说来,哥哥还有顾虑?” “我是个务实之人,性子也直,今天我只问一件事——如果谭小苦跑掉了怎么办?” 罗国矮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认真琢磨这句话,他很快明白看重面子的舒祥林为何主动上门了。因为此前他曾信心满满表示他的手下能看住谭小苦,现在看来,谭小苦去了哪里,杨云志并不知晓。罗国矮明白,舒祥林这样问话是在自找台阶。他想了想问道:“如果谭小苦跑掉的话,哥哥认为他会跑到哪里去呢?” “当然是跑到广州去了,对他来说只有那里是最安全的。” 罗国矮:“若如此,我们是白忙一场。” “这正是我顾虑的。” “不过我认为谭小苦没有逃掉,甚至很有可能还在请州。” 舒祥林本来就大的眼睛一旦睁开也变得更大了:“何以见得他没有逃出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