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事?” “有的。娘子亲口告诉我的。有次我家里阉鸡,我卖草鞋去了,你侄媳妇在家。他干完活拿到钱坐下来就不肯走,你侄媳妇也不理他,一心编草鞋。坐了很久孔骟匠就说:唐婆啊,我想拉尿。你侄媳说:尿桶在西头的茅厕里。 孔骟匠说:我不是拉那种尿,是拉白尿,我不是要那种尿桶,是想用用你的桃花洞。你侄媳说:你喝多了吧。他说:我酒醉心里明,阉鸡的钱我会还给你。你看看,这是人说的话吗? 连畜牲都不如!你侄媳怎会是那种人,走得正,坐得稳,老和尚面前打得滚,当场骂他个狗血喷头,唤了狗去咬他,吓得他屁滚尿流逃走了,以后再也不敢过来。” “侄媳真是好样的!” “那当然。孔骟匠就是因为这个毛病,恨他的人多,在街上与人闹意见,他的后人也无脸面,已经在很远的地方置业了,以后不好管理,所以急于要把钉子街这边的门面卖掉。” “好好,这事要早出手,迟了恐怕别人先出手买去了。” “知道,我这就去把价讲好,讲好了回家吃饭。” “还是交点定金为好。”谭小苦说着去偏屋里取了一百大洋的银票交给钟启发,“最好是找个中间人写成文字,回头你把文契拿回来给我看看。还有,文契上买方名字必须写你。” “这个如何使得呢?” “我们是一家人,写谁的名字都一样,问题是我不可以抛头露面啊,万一传到你婶婶娘家人的耳朵里呢?那可不得了,她爹是有钱有势的人呢。” “我知道,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钱出来的,婶婶娘家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家。写我的名字你放心,门面还是你的。” “不说这个了,我信得过你。另外能少点就少点,万一有人来争着买,一定不要让,加一点也没关系的。” “要得,我明白呢。”钟启发连茶都不喝一口,飞一般去了。 “小苦,我到是有一种担心——”蒋钰莹望着钟启发远去的背影说。 “什么担心?” “我怀疑十九年前把钟启发骗去北方做事的人就是蒋兴和。” “我也是这样怀疑的,种种迹象表明,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土方工程,而是挖掘一个大型的王候陵墓。” “是的。虽说蒋兴和几年才来一次东安县,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钟启发万一哪天遇上蒋兴和就麻烦了。” “他俩可能彼此都不认识。” 蒋钰莹:“钟启发不认得蒋兴和是肯定的,但蒋兴和不一定不认得他。二百多人总共才回来三十来个,谁敢保证最后灭口的时候他没有躲在暗处看现场?退一万步,就算蒋兴和不认得他,李施烟是肯定认得的,我认为那个把钟启发推下水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李施烟。”” “钰莹,还是你细心,以蒋兴和的个性这三十多个人他肯定是会特别留意的!” 两人说着话,不到两个小时钟启发回来了。 “顺利,顺利,文书有了,定金也交了,四百零捌元成交!”钟启发高兴地把文契交给谭小苦。 谭小苦接过细看,发现并无不妥,看来那中介是专做这类事的,很有经验,只是落款处的卖方名叫刘声再。 “是不是错了,为什么是刘声再,不是孔声再?” “刘声再是孔阉匠的儿子,原来我也认为嫖客佬姓孔,中介成交时才知道他实际上是姓刘。不光是我,地方人都以为孔骟匠姓孔。” “那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我今天也弄明白了。当地土话,公猪趴在母猪背上做的那个不雅动作叫‘孔’;男人在女人身上造小人的那个动作也叫‘孔’;孔骟匠这辈子做得最多、最喜欢的也是‘打孔’,于是别人就给他一个悼号‘孔骟匠’,他也乐得接受,久而久之,出了名,他的真姓就被人忘记了。这个刘声再是他的大儿子。” “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照这个成交,把余款付了,你在上面按手模就是。还有,平时你是不是常去钉子街卖草鞋?” “去得少。” “为什么呢?” “叔叔不知道,在东安立足好难的,各行各业都挤满了人,生人是很难掺进去的,连卖草鞋这样的小本生意也是一样。钉子街外地来的人多,买草鞋的也多,这样的码头怎会轮到我呢?去那里抢人家生意非得被打死不可。 我的买主多是各个驿道的口岸,而且还是很偏的口岸。别说这个,连打鱼都是,原来毛祖发哥哥的几个水域后来也被他的族上人占去了。” “难怪你不去打鱼了。”谭小苦这下放心了。 次日,谭小苦让钟启发交了余款,第三天,孔骟匠后人把日常用物搬了出去。钟启发又请人写了出租招贴。 芦洪市客栈。 李施烟、胡假虎在客栈伙房吃过午餐回到房间。 两人坐了片刻,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李施烟:“来这里的时候蒋老板对你有什么交代吗?” 胡假虎说:“他要我帮助管家来钉子街调查一桩旧事。” “什么旧事,他说了没有?” “蒋老板没有说得很具体,只说你会告诉我的。” 李施烟突然目露凶光逼视着胡假虎:“你是不是把老板的原话说给罗国矮他们听了?” 胡假虎委屈道:“我一早从床上被叫起来,当即就离开了横塘镇,到现在都没见到过罗国矮他们呢……” 李施烟脸上的肌肉松驰下来,笑吟吟道:“很好,我们去街上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李施烟戴着墨镜、礼帽出门,胡假虎一身短打扮作跟班模样。 两个人来到街上,远远地一堆人围在一个铺面前观看什么。 李施烟叫胡假虎过去看看。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街上有不少人认得他,为了不被人认出,他不便抛头露面。 胡假虎挤到人堆里,只见铺面上贴着一张招租广告:旺铺出租,有意者找毛家坳钟启发。 胡假虎觉得奇怪,铺面出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为什么围了么多人,而且还议论不休? 胡假虎静下心来细听,原来里头果然有名堂! 一个说:“毛家坳那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还有这么富的人家?” 又一个说:“是呢,他们合伙打牙祭剩下最后一小块肉都要用指甲划开分掉的,不可能有富人。” 第一个说话的人:“可是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穷地方的人就是买下了钉子街最好的门面,人家还是一次把钱付清呢。” “这个钟启发是谁呀,毛家坳都姓毛怎么出来一个姓钟的?” 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胖子说:“毛家坳有个姓钟的,是个外地人,十九年前过来的。” 一个白胡子说:“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招郎牯?” 胖子说:“对,就是招郎牯!” 白胡子:“他老婆姓唐,他老婆的第一个老公叫毛祖发?” 胖子:“对对对,就是他,他现在是做草鞋生意!” 白胡子:“啊呀,说起这个人,还真有一本很大的经呢!” 胖子:“我也听到一点点,只是不全,就知道他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有人起哄:“老人家你说呀,钟启发有一本什么样的经?” 白胡子:“这事说来话长。” 一年轻人说:“我们不怕话长。” 白胡子:“那是十九年前的端午节过后,我们芦洪市下了几场大雨,我个天啊,真正是洪水登天呢,你们年轻人没有见过的,大水把街上淹了一半!洪水退去后,应水河下游的拦河坝下面摆了三十多具死尸!消息传开,那些家里有亲人失踪的人家都来认领,结果只领走几具死尸,剩下的三十多具没人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