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迫不得已跑出来,这样是没问题的,天底下私奔的人没得一万也有一千,可是出来后要吃要喝,还要把孩子生下来,这些都是要想清楚的,你们想过吗?” “远的我不敢想也不能想,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安身之地把孩子生下来,这才是硬道理。” “叔叔若是不嫌弃时,就住在我家里,正好娘子是接生婆,周边地方上的孩子差不多都是她接生的呢。” “果真如此,那是感激不尽,只是这样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说不上,只是有一样还得随俗……” “哪一样?” “我姓钟,婶娘在这里生崽等于在自已家里生崽,那是没得话讲的,只有呢,这里还是毛家人的地盘——”钟启发说到这里就打住了,他竟然也懂得重要的话说半截。 “贤侄放心,这个我是明白的,按照我们都梁的风俗,到别人家的地盘生崽,生完后要请地仙‘谢地’,另外还要给屋场的主人‘挂红’。” “一样一样的,东安县和都梁县的风俗完全是一样的!” 谭小苦说:“还有我们那边‘挂红’的具体数额一般是六个大洋。” 钟启发睁大眼睛:“不会吧?最多六角钱已经了不得了,如果是那么多,岂不成了做生意?” “贤侄不要跟我争了,那是以后的事。” “单说要叔叔‘谢地’,已经难为情了,如果还要你破费那么多,哪里过意得去呢?” “贤侄不要有此想法,尊重风俗习惯,按规矩办事,那是必须的,何况也花不了几个钱。” 两人推杯换盏,两斤多酒很快见底,钟启发这时才发现蒋钰莹的碗里已经没有饭,遂喊道:“娘子,快来给婶娘盛饭!” 不一会唐氏出来叫谭小苦“叔叔”、称蒋钰莹“婶婶”,又给蒋钰莹盛了饭,然后仍回原处编草鞋。 饭后,谭小苦夫妻被钟启发引到偏房,房里只有一张床、两把椅子,设施简单,却不失整洁、干净,一看便知女主人是个精致人。 钟启发走了后,蒋钰莹不解地问丈夫:“小苦,难道我们真要在这里生孩子?” 谭小苦说:“你的想法呢?” 蒋钰莹:“离生孩子还有几个月,我们有这么多人,还有枪,去广州是没有半点问题的,更何况东安就挨着广西,那里是陈司令的地盘,反正我是觉得在湖南不安全!” “其实这些事你都不用去想,我做的每一桩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放心,听我的就行了!”谭小苦说用右手把蒋钰莹揽进怀里,伸出左手摸着她隆起的肚皮。 东安县横塘镇客栈。 蒋兴和一觉醒来已经是天亮,此时李施烟已经起来了,在另一张床坐着。 “他们都起床了吗?”蒋兴和打了一个呵欠。 “不知道他们起床了没有,我才起来,还没出门呢。” “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 “这几天我心里总是不安……” “还是为十九年前那个事?” “是的……你真的能保证是万无一失吗?” “我保证。” “你要是这样说呢,我就更不放心了。” 李施烟作沉思状:“我确实想不起哪个环节会出纰漏……当然,为了让老板安心,还是很有必要去那里做一番查漏工作的。” 蒋兴和点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李施烟:“吃了早饭我们兵分两路——你说,谁跟我去好呢?罗国矮肯定是不可以的,他太精了,我玩不过他!我说的是在胡假虎和候洞猿之间做选择。” 蒋兴和:“你问我,这两个人你不了解吗?” 李施烟:“了解,这两个人虽然比不上罗国矮精明,但也不是省油的灯。” 蒋兴和道:“我问你点灯是为了什么?” 李施烟不解,但还是如实说:“为了照明。” 蒋兴和:“照明又是为了什么?” 李施烟不解:“当然是为了看得更清楚……” 蒋兴和:“既然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你还考虑什么哪盏灯省不省油?” 李施烟脑子飞快地转动,然后脸上露出一丝阴笑:“明白了,老板。” 毛家坳。 吃罢早饭,钟启发挑着一担草鞋出门,谭小苦叫住他:“贤侄啊,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叔叔,你有事只管说。”钟启发足蹬草鞋,腰系一条发黑的白汗巾,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昨晚我跟你婶娘说,贤侄年纪大了,一个人每天起早贪黑实为不易,我们在这里多了几张口今后开销会更大,虽说我们也带了点钱,若是坐吃山空也吃不了几年。你婶婶说,不如在附近买个门面,收点租金度日,细水长流方为长久之计,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买门面当然是个好事,只是要很多钱哦,我是几辈子都不敢想的。” “贤侄若是觉得合适时,可以放心去打听。” “附近只有钉子街有铺面,那里的生意火,铺面易得租出,我去打听便是。”钟启发答应后走了,走时还不忘记到门口的菜地里摘几根黄瓜揣在怀里当作充饥的食物。 钟启发走了后,院子里便显得幽静起来,偶尔也有几只鸟在树上吵闹,那两只狗时不时外出巡视,遇有生人路过时都要吠叫几声发出警告,以此召示自己的职责所在。 谭小苦左右前后巡视一圈,对这里的环境尤其是空气极为满意。女主人除了打扫卫生和煮饭,其他的时间都在草鞋凳上。 到午牌时分,谭小苦、蒋钰莹有点饿了,却见坐在后院的女主人没有半点行动的迹象,这才想起东安和都梁一样,穷人都是一日二餐,只有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才有一日三餐的习惯——除了习惯,那是一种富足和地位的像征。 眼见实在顶不住时,谭小苦便学着钟启发到菜园里摘黄瓜给妻子充饥。 钟启发大约在下午四点多钟回来,今天他的生意很好,带出去的草鞋卖得一双不剩,在两只狗的拥簇下一进屋就兴奋地说:“好运气,好运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贤侄,有什么好事?”谭小苦早就知道他们为何高兴。 “叔叔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偏偏这个时候钉子街有人贱卖门面!” “是吗,那太好了!”谭小苦高兴起来。 “若在平时,有人出价六百大洋都不会卖,现在他们喊价四百八十元——只是叔叔啊,这也不是个小数目呢……”钟启发说完话眼睛一直盯着谭小苦,看他是什么反应。 “钱的事没问题,你大胆买下就是。”谭小苦一口应承。 “应该还可以少一点。”钟启发担心谭小苦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现在松了口气。 “对方为何急着要卖,是有什么问题么?”谭小苦问道。 “不是什么大问题,对买主没有什么不好。” “没有问题的门面,主人为什么要贱卖?” “是嫖客佬家里的门面。”钟启发附着谭小苦的耳朵说,“这户人家的父亲名叫孔骟匠,在芦洪市、白市镇这两个地方是有名的嫖客佬,人已经死了,在生时拿着骟猪刀走村串户,骟牛、骟猪,还给猪和牛治病,遇到人家男人不在,他就起色心,对女人动手动脚,地方上的女人不知被他搞了多少!据他自己说,摸过的奶子割下来有半屋子!他还打你侄媳妇的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