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话，次日吃罢早餐，蒋兴和派李施烟、候洞猿去马厂把两匹马卖了。 　　 李施烟、候洞猿走了不久，街上突然响起鞭炮声，蒋兴和对胡假虎说：“农村里清天白日放鞭炮十之八九是死了人，你去外面看看是什么人死了。” 　　 胡假虎去了一阵回来报告说：“是个做铝鼎锅的老头死了，据说是被别人咒死的。” 　　 蒋兴和说：“芦洪市做鼎锅的人太多了，有没有问过姓什么？” 　　 胡假虎说：“姓什么我忘记了，这个姓不太好记，只知道叫什么四爷。” 　　 “是不是定四爷？” 　　 “我记起来了，对，正是定四爷！” 　　 因为芦洪市街上都是熟人，蒋兴和一直不敢出门，吃饭都在房间。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眼见天将要黑下去，李施烟、候洞猿仍然没有回来，蒋兴和对罗国矮说：“马厂在丁字路囗右手边，你过去看看，如果卖不出去也不要勉强。”罗国矮出了门，蒋兴和又叮嘱，“现在天色暗了，如果不好找就认门牌，丁字路囗在二百号门牌附近。” 　　 罗国矮出去不久，街上的锣鼓声和鞭炮响了起来，接着是悦耳的唢呐声。蒋兴和忍不住好奇想着要去看看，幸好此时天已全黑，因此也就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蒋兴和戴着宽沿帽子出了门，不一会来到定四爷家，只见孝子贤孙黑压压一大片跪在灵前，有两名道士在棺材前面念咒，还有八名“礼生”在辞棺绕堂。 　　 蒋兴和发现，这个地方辞棺绕堂的唱词和都梁的一样，也是文天祥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第一个礼生唱一句，第个礼生重复，直到第八个礼生唱完同一句诗，第一个礼生才唱第二句，如此折腾到天亮。 　　 乡下办红白喜事习惯请客唱戏，正是这个习俗，蒋兴和从小养成爱看戏的习惯。今天有礼生辞棺绕堂，戏肯定是唱不成了。 　　 想到李施烟可能回来了，正要离开，这时他看到堂屋最醒目的两个寄幛，排在第一的是唐生智的父亲唐承绪，排第在第二位的竟然是他蒋兴和！ 　　 蒋兴和回到客栈，李施烟、候洞猿果然回来了。不等蒋兴和开腔，李施烟就说：“这个鬼地方的马贩子太黑了，压价压得简直不讲良心。我不服气，想直接和买家做生意，哪晓得这些狗日的联手捣乱，硬是让我卖不成。” 　　 蒋兴和问道：“后来呢，是不是还没有出手？” 　　 罗国矮说：“出手了，我去了之后两匹马一千二百元卖给了贩子。” 　　 李施烟不服气道：“正常市价应该是二千元！” 　　 罗国矮说：“正常市价是二千元，但是你知道那些马贩子为什么能捣乱成功吗？” 　　 蒋兴和：“不晓得。” 　　 罗国矮：“这两匹马是靖州马厂的，肚子上有标记，马贩子一说，那些买家都不敢要！” 　　 蒋兴和：“国矮这样处理是对的。白捡一千二百大洋，也不少了。” 　　 罗国矮：“老板，这个是次要的，我在马厂还有一个更大的发现——” 　　 蒋兴和：“发现什么？” 　　 罗国矮：“那里还寄养了两匹马，标志是新宁马厂的，是昨晚上有人寄在马厂的。” 　　 蒋兴和眼前一亮：“很好，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从离开城步蒋家坊，一路颠簸，谭小苦觉得蒋钰莹已经累了，芦洪市这个地方偏僻清静，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想着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是日无话，吃过晚饭，谭小苦听到街上传来鞭炮声和唢呐声，便出门去看热闹。 　　 谭小苦来到街上，看到定家正在辞棺绕堂，看热闹的人不多，但亲戚来了不少，满堂都是一遍白孝。 　　 谭小苦本来是想去亡者家里看戏的，既然安排了辞棺绕堂，戏是唱不成了。 　　 谭小苦发现，芦洪市的风俗和都梁差不多，葬事的热闹以祭幛的多少来论。 　　 因定四爷上午才去世，亲友多数还没有到场，堂屋里的祭幛自然不会太多。他很快发现，蒋兴和的祭幛赫然在其中，而且还排在第二位！ 　　 谭小苦不自在了，如此说来，蒋兴和应该也在现场！他四处寻找，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蒋兴和那个熟悉的身影！ 　　 谭小苦回到屋里对蒋钰莹说：“走，我们马上离开芦洪市！” 　　 蒋钰莹不解：“不是说好多住几天吗？” 　　 “你爹到了这里，刚才我在街上看到了！” 　　 蒋钰莹不再多说，收拾行装就跟谭小苦从后门出去。 　　 二人出门后，谭小苦把手从捅穿的窗纸洞里伸进去插好门闩，然后来到马厂。此时马厂的人还没有睡，付了费夫妻二人各骑一匹马继续南行。 　　 月亮出来后路上渐渐明了，马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就这样一直走到天亮，这时候肚子饿了，可是四下里望去，满眼皆是荒凉，不见半点人烟。 　　 正茫然不知所措，恰好迎面走来一位路人，谭小苦上前施礼：“请问师傅，前面是什么地方？” 　　 “前面是白市镇。”路人说。 　　 “有村庄吗？” 　　 “是一个集镇，镇上有一条街叫钉子街，没有村庄。” 　　 “还有多远？” 　　 “没多远，五里路就到了。” 　　 路人远去，蒋钰莹对谭小苦说：“小苦，我们去钉子街吃饭算了。” 　　 “还是村庄安全些。”谭小苦坚持说。 　　 “那里也有一个安全之处。” 　　 “什么安全之处？” 　　 “我记得蒋兴和有片钥匙上写着白市镇钉子街一百零三号，与别处不同的是还在这匹钥匙上做了个特殊记号。” 　　 “什么特殊记事？” 　　 “打了一个红色的三角符号，像这样的钥匙有六七匹。” 　　 “有六七匹这样的钥匙？莫非里面隐藏了某种秘密？” 　　 “是的，没准与我的身世有关，所以无论如何我要去那里看看。” 　　 “好吧，如果里面住了人，我们就说是借锅灶炒冷饭吃的，没人的话进去瞧瞧再说。” 　　 商定好后二人一路前行，不一会钉子街到了。 　　 钉子街果然名副其实，家家户户都经营钉子！若再细细一分，又能发现其中奥秘：其实各家经营的钉子品种都有不同，细化到某一个项目的一种特殊钉子，材料也不是单一的铁，种金属的都有…… 　　 一百零三号门牌找到了，这里是一栋唯一没有开门面做生意的临街房屋——大门紧闭，邻街的户枢积满灰尘，显然是长久没有开的原因。几乎与骡马街十三号、芦洪市一百五十八号一样，靠右边也有一条小巷…… 　　 这种风格让谭小苦有一种熟悉感，很显然与蒋兴和有关。二人从马上下来，把马栓到荫凉处。然后把冷饭、冷菜从箱子里取出来，放到最上层，箱子是装水用的，为了不让饭过早发馊，一路上换了多次新鲜水。 　　 “我先过去瞧瞧，我叫你才把饭菜拿过来。” 　　 蒋钰莹说：“明白，你去吧。” 　　 “取饭要小心，下面有水，不要溢出来湿了身子。” 　　 蒋钰莹：“知道了，你去吧。” 　　 谭小苦沿着小巷来到屋后面，发现门是半掩的，正欲走开，又想：既然来了，还是看看吧。 　　 “有人在家吗？”谭小苦敲门。 　　 “谁呀？”里面是一个女声在回应。 　　 “是我，过路客。” 　　 “有事吗？” 　　 “带了点冷饭，想借你的锅灶热一热，不行的话我们马上离开。” 　　 “进来吧，这年头谁家里没有出门人啊，既是出门就不能带着屋了走。” 　　 “那就多谢了。” 　　 门开了，一个让谭小苦似曾相识一下子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女子出现在眼前，他本能地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