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提及了与优子相关的事,来到街面上的俊彦极想喝上一杯,也或许这儿离着军官俱乐部不远的缘故,出于一种惯性使然。不管哪种原因,俊彦的一双腿不由自已地往俱乐部那边迈去。 一走进酒吧,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俊彦环视一眼,先是与“紫罗兰”一双带有探究意味的目光对上了。从浙赣两地回来,他这是第二次来酒吧,“紫罗兰”的目光里既有某种担心亦有着种企盼,在俊彦对她点了点头后,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从前的俊彦似乎又回来了。 转过目光的俊彦一眼瞧见了独自窝在一个角落里神情抑郁地喝闷酒的滨佑,这可不多见,他走了过去问了声就你一人啊,滨佑抬头看他一眼勉强笑着说,你不来了吗? 见他眼睛都喝红了,俊彦在他身边坐下,带些讽刺意味说了句:“喝早酒呢,少见啊。” 一名女招待从身边经过,俊彦让她上一瓶威士忌,滨佑一口抽干了杯中酒,再去拿酒瓶倒酒时,俊彦抢先一步拿起酒瓶帮他斟上,要他慢点儿喝。滨佑接过酒杯喷了句“真TM憋气”,又是一口抽了。 女招待拿来了威士忌和酒杯,俊彦把桌上的清酒收了,给滨佑和自己倒上威士忌,按住滨佑伸过来的手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这酒就别想喝。” 滨佑睁着惺忪的眼瞪着他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那相好的出事了!” “滨佑君,没醉吧,胡说八道的。”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申斥道。 是濑原,他坐到俊彦和滨佑的对面,抚了下俊彦的手说:“他说的是雅子。” 俊彦的眼里当即旋出一个问号,濑原接着说:“我也是才从特高课那边听说的,我们这边潜伏在重庆政府军令部里一个代号叫‘蚂蟥’的卧底因暴露自戕了。” “‘蚂蟥’?好像还从没听说过。”这个消息对俊彦很意外。虽然此前的曾克凡和现在的秋枫都一直极力想找出这个“蚂蟥”,可从没听他们说起过有什么大的进展。 “这个人可以说对帝国是一等一的重要,知道这个代号的仅限于陆军高层和派遣军特务机关极少数人,在咱们情报部或许也只有部长和滨佑君略知一二,你我不在此列理所当然。” “你这么讲,我就有些明白了。可跟滨佑课长应该没多大的关系呀。” “要说有也有,要说没有也没有,这全看上面的意思,只不过这个事有点大就说不准了。” “对,你说的对极了,敬你一个。”滨佑跟濑原碰了个。“这事只会比久保间那事大,久保间什么下场,据说革除军职是最轻的了。而这事涉入其中的两个部门一个是特务机关,一个是咱情报部,这时候得找个替罪的出来对吧?惯例,会是谁呢,几乎不用猜你们也应该明白,最终的最大可能就落在我滨佑头上了,信不信?” “最悲观的想法确实如此。”濑原却摇了摇头。“但也并非如此。从组织架构上来说,‘夜桜’隶属于山崎龟的特务机关,这是含糊不得的吧,具体落实到情报部,也就是你滨佑的情三课,却是在‘夜桜’和派遣军司令部之间起到一个情报上传的桥梁作用,你既不监管‘夜桜’亦领导不了它,至多起一个督促作用。” “对呀,”俊彦点头表示认同,“这个是必须要明确的,否则不就成自揽责任了吗?你这可有点儿盲目悲观了啊。部长是个什么态度?” “我把电报拿给他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就垮了下去,直接挥挥手把我撵出了办公室。”滨佑自己的脸也垮着说。 “那你明天得找他把这事好好说说,责任有但分大小,大头是谁小头是谁,得跟他捋清楚了,别就晓得挖坑自卖埋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不久前刚经历过宦海跌宕的濑原好言相劝道。 此时的俊彦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是一年多前从曾克凡嘴里得知重庆军方机要岗位有日方一名卧底的消息的,但并不知其在哪个具体部门,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跟这人杠上了,视其为破防般的对手存在,却因其所处位置的重要程度,他的情报有时甚至成就了对方,使其在中日间的战事中往往起到了左右战局的重大作用,被日本军方奉为至尊宝也就理所当然了。 令俊彦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与“蚂蟥”的交手中,自己往往落于下风,一方面固然是其占据了位置的便利性,而另一方面能坐上这个位置已然证明其不凡的能力并非完全倚仗情报来支撑。 骤然失去了这样一个级别的对手,对自己是幸事抑或某种失落,俊彦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受。 他死了,解脱了,苦难从此便落在了雅子身上。作为直接责任人,雅子就不仅仅是难辞其咎这么简单了,革职、发配、坐牢甚或枪毙都有可能。对这个曾经暗恋的女人,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什么都不能,可自己又极想为她做些什么,不意忍看她深陷罹难而无所作为。 “蚂蟥自戕事件”自第二天派遣军参谋长后宫淳分别将特务机关机关长山崎龟和情报部部长今野吾叫去训诫谈话后,正式于这两个部门间自上而下开始发酵,相互攻讦抹黑对方,情报部指责特务机关监管不力放任自流,特务机关甩锅情报部玩忽职守当甩手掌柜,一时间,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不过是双方高层玩的推诿责任的把戏罢,如这般的罪责委实太大了,谁也不愿担也担不起。 谁也不曾料想,轻轻巧巧化解这场愈演愈烈的派遣军两大部门间撕逼大战的竟是来自雅子的一纸电文。 电文大致意思是这么讲的,要我雅子赴京述职,可以,但日前副组长矢岛为国捐躯,此番又欲拿我问罪,试问谁来掌管没娘的“夜桜”。 雅子的用词颇为讲究,寓意颇深,简而言之一句话,不是谁都可以来担当“夜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