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冢本给佐佐木打电话的同时间，俊彦在他的办公室接到了一个电话。听声音是郝嘉上，可他说出的话却让俊彦感到了一丝迷惑和诧异。 “是俊彦长官吗？您预订的明前龙井本店刚到了货，有空过来品尝吗？” 俊彦近乎条件反射般自言自语一句：“明前龙井？” 他的迷惑之处在于郝嘉上的“本店”二字上。日前在靳小非的出租屋，他和郝嘉上达成了一个口头协定，针对他提出的双方建立联络渠道一事，他让他拿出一个初步方案交自己考量后再做决定，在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怎么就这么快搞出了一个“本店。”而令他诧异的是，他怎能在事先没沟通并获取自己同意就擅自做主打来这么一个电话？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靳小非那边有了消息，且极有可能对自己不利。而郝嘉上在电话里并未说明他这个“本店”的地址，亦是一种试探，欲知俊彦这边说话是否方便。 接收到他“安全”信号的郝嘉上接着说出了“本店”的地址：华泰街53号。这条街俊彦太熟悉了，这又让他的迷惑和诧异加深了一层。这个地方介乎于情报部大楼、军官公寓和军官俱乐部之间，是他每天甚至每晚都要途经的地方，有这么巧的事？这里面似乎包含了某种特别的考究，难道他已获知了自己真实的身份？这个即便连秋枫也不掌握的信息，他是如何知道的？仅凭猜测也未免太神了吧。 下班后，他脱了军装换上件白衬衣开车回了军官公寓，楼也没上直接徒步前往华泰街。寻到53号时，他禁不住笑了。这里原本是一家烟酒店，他曾经在里面买过烟和酒，现在新挂上去的招牌增添了一项“茶”的业务——顺捷烟酒茶商行。俊彦四下里打量一眼，它的街对面有家饭馆，此前俊彦也曾在这里用过餐。恰好饭点，俊彦先走进饭馆，选了个可以看见对面商行的位置简单要了两个菜用过了餐，同时摸清了商行内的情况，里面就郝嘉上一个人。他是特意为之还是没招到店员今天临时启用？ 点上饭后一支烟，俊彦穿过马路一走进商行，便和柜台里正在招待一名顾客的郝嘉上对上了眼，他笑眯眯地问：“老板，你这里有明前龙井吗？” 这是揶揄他呢。 郝嘉上笑呵呵招呼道：“您来了，稍等，我这就给您去取。” 俊彦顺着柜台走着瞧着，顾客买好了东西走了，郝嘉上还真取来一袋茶叶，俊彦伸手拈了一小撮茶叶放在手心里碾着，发出他的第一问。 “我就有些奇怪了，你是如何淘换来这个现成的店铺的，不会本来就是你们的一个点吧？” “哪能呢。找了人，花了点代价，才好不容易让原东家转让的，你赚了。” 俊彦被他逗得一乐：“是你店里的东西无偿提供吗？不过赚了点儿顺路。请回答我的第二问，你怎么就偏偏挑了这么个地儿？” 郝嘉上亦笑道：“这并不复杂。人你肯定是派遣军的人，日本军官消遣的地儿跑不脱酒吧一类，而日本男人尤其军官们喜欢扎堆喝酒，那么军官俱乐部就是一个理想的去处。” 这个解释很合理也具有说服力，俊彦遂问了个题外话：“你喝酒吗？” 郝嘉上豪气地说：“男人不喝酒，枉来世上走。在部队上就喜欢跟一堆军官胡吃海喝天南海北地胡扯瞎扯，那叫一个过瘾。” “你在军队里呆过？” “十多年了，原国军79师的。听说过吗？” “岂止。万家岭一役可是大出了一回风头。” “风头？你可真会说，被打得建制都取消了，否则也没有你我的缘分。” “对不起，伤着你了，纯属无意。”俊彦拈了一片茶叶放进嘴里咀嚼着，提出第三问：“为何在原来业务的基础上增添了茶这一项？” 郝嘉上伸手往楼上一指：“我在上面辟了一间品茗室，方便说话。你的问题可有点多，但没一句在正点上。” 俊彦却道：“已经发生的事不急，我这是考察呢，不反对吧。最后一问，店里怎么就你一人？” 孰料郝嘉上竟哈哈大笑了起来：“若有个别的人你敢进来吗？除非是小非。” 俊彦自嘲地笑笑：“我的问题完了，该你了。” 外面进来一人要买盒烟，郝嘉上迎了过去，待人走后，他取来一个玻璃杯拎来一个热水瓶，往杯子倾了些茶叶进去倒上水，俊彦拿起茶杯把玩着观看茶色。 郝嘉上遂将靳小非追踪到叶子下落的事告知了他，颇有些遗憾地说：“仍是晚了一步，有个多嘴的女人向叶子提供了一个可供追索下去的目标人物，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虽尚未透露，但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或是逮住这个女人一拷问，迟早的事，很棘手啊。” 俊彦品了口刚泡好的茶，斟酌着说：“三十年前的事了，叶子的动作够快的啊，但要摸个透仍需时日。考虑一下把那个多嘴女人的事处理好，或许会延缓些时日。只是目前暂不宜对叶子采取行动，且看看吧，至于何时下手，我自有考量。要么不动她，动就要让她彻底消失，只是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了她。” 说这句话时，俊彦的眼里霎时暴射出一股杀气，竟让见惯了杀戮的郝嘉上内心不由得一悸，他该是对这个杀害了他心上人的女人有着多么深大的仇恨呐。 大约是看出了郝嘉上的心理活动，俊彦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句：“我还从未杀过人，但有的人必须要杀。” 郝嘉上没什么表示地把柜台上的那袋茶叶包装好了打好绳结递到俊彦的手上。 “第一回上门这二两茶叶送你了。你呆的时间够长了，没有其他事该走了。” 情绪尚未平息下来的俊彦点点头，拎上茶叶也不言声走出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