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许多事发生前都是有着它一定的征兆的,无关玄学或者科学,在于发现它的眼睛,一个眼光犀利兼之心思缜密的人。 从职业的角度,俊彦正雄当属这类人中的优品。但这一次,不知是因为过于自信抑或围绕老俊彦的诸般事牵绊太多,他竟然毫无察觉,就连冢本抓捕罗老板当晚在公寓楼梯上剜他一眼的这个重要细节都给忽视掉了,以至于危机促然而至时,那种猝不及防的感觉相当地不好。 这些天,长沙会战硝烟渐散,也就没他的什么事了,每天早上去课里点个卯,就过医院来替换佐佐木照料老俊彦,这份孝道非他所愿,完全是做给旁人看的。 老俊彦的伤情有所好转,他的主治医生建议,让他飞回本土接受较为系统的医疗。可老俊彦死活不干,任何人劝都没用。佐佐木和俊彦包括熟知内情的人均明白,他尚心系着他的“日耀重庆计划。” 计划前期的各项行动屡屡吃瘪,雅子来电,预备实施最终的雷霆一击——斩首行动,他满心指望着能凭此翻个身荣归故里呢。 讲真,俊彦是一眼都不愿看到老俊彦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死样子的,养母之死他难逃干系,或许这一生他都无法获知这背后的真相了,心中那种没着没落的恨一日不解,他就对老俊彦这张脸心生抵触。 可怎奈佐佐木每日里忙完了公务,晚上还要过来守着僵尸一般的老俊彦,他这个当“儿子”的又岂能弃之不顾? 这天,佐佐木来得早了些,俊彦正在给窝在被子里的老俊彦念报上的一篇时评文章,针对皇室观摩团提前结束在华行程一事,称之为帝国的耻辱,当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本就虚弱不堪的老俊彦面色相当地难看,这是他想当然地对号入座了。而俊彦仿佛有意识刺激他似的,念得极为大声,生怕他听不清。 佐佐木进来直接走到俊彦身边,夺下他手里的报纸,瞪了他一眼。俊彦当即起身跟他打了声招呼,你来了,那我走了啊。佐佐木送他到门口,伸手点了点他说,你有些过了啊。 俊彦一副无所谓之态跟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说,他让念的,没说停我就接着念,有错吗? 时间尚早,心里空落落的俊彦想放纵一下也没地儿可去,遂打了电话约优子一块儿吃饭。 车子到了特高课大院门口,离下班还有几分钟,他下车靠在车身上取出一支烟正吞云吐雾,一辆对向的车驶过来停在了他对面的马路边上,冢本从车里下来,挥着手跟他招呼。 “俊彦君,来得这么早啊?很闲嘛。” 侧过身体的俊彦笑对他道:“前方无战事,我自然闲下来啰。” “怎么样你父亲那边?这两天没顾上去看他老人家。”冢本走到他身边,脱下皮手套伸手找他要烟。 “还那样。忙些什么呢?”俊彦从身上掏出半盒烟递到他手上。 “昨夜里抓了个人,审了一天。”接过烟盒的冢本有意识向他透露消息,看他的反应。 “累了吧,要不要一起?”回宿舍换了身衣服的优子袅袅婷婷地从大门口朝这边走来。 “不用了,尽享你的二人世界吧。”点燃了烟的冢本将烟盒塞进俊彦皮大衣兜里,挥挥手走向他那辆车,一直看到俊彦的车开走了,才坐进驾驶席。 车子驾驶座上坐着叶子,后座上猫着一名中年男子,手上戴着铐。 “是他吗?”坐上副驾的冢本并未回头仿佛在问空气。 “不大像,那人好像没他这么高,也没他这种气派。”中年男子回答。 “你不是说那人化过装吗?当然有不像的地方,但大致的印象你应该有,好好想想。”是叶子在说,语气颇有些不耐。 “这个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像不像,我刚才说的是大体上不像。同样一个人,着装和发型有所改变,给人的印象就有着天差地别。”中年男子温温吞吞地说着,并不显得如何的紧张和惧怕。 “你懂得还蛮多的啊。”冢本不知是讥讽还是奉承了一句。 “我指的是两个人的反差太大。先前那人瞧着一副本本分分的先生模样,与这一位的气质和气场仿佛云泥之别。再者,距离稍微远了些。”中年男子似乎有些卖弄地在说,有的人就是禁不起人夸。 冢本突然扭过身盯着他说:“罗老板,我看你跟我所见到的其他人犯大不相同,你跟我们就像朋友般聊天似的,气氛挺**的嘛。” “哪里,其实我心里挺紧张的,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罗老板谦逊地来了句。 “本质上你就不是个老实人。”叶子一语给他定了性。 此罗老板正是一个多月前曾与俊彦有过接洽的某地下商业电台的经营者彼罗老板。他以及冢本和叶子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吗?当然不。 半小时前,叶子接到俊彦同居女友优子的电讯室同事、她发展的一名“内线”打来的电话,俊彦约优子一块儿吃晚餐,他们紧赶慢赶才恰恰赶到。 为何这么着急?指认一个人机会不多得是?概因冢本在一个错误的时间被逼无奈抓了这位罗老板,务求速战速决,方不致引发太大的波澜导致无法收场。 叶子定义罗老板不老实,是源于抓捕他时,他所表现出的超乎寻常人犯的举动,曾让她陷入一个极为狼狈的境地。 抓捕当夜,叶子截停了罗老板的车,他手里拎着一根类似撬棍的铁器,一下车便冲着叶子大声喊:“你们要干什么,抢劫呀?”成功地吸引了路人的关注,当他看过叶子出示的证件,便先发制人大声质询她为何挡道,我一个小老百姓与你特高课何干。 与此同时,叶子的两个同伙将他车上的一个女人和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拉下了车。 此时他们的车处在闹市中心,街上往来人员众多,叶子自然看穿了罗老板的把戏,欲引起路人关注进而引发一场仇视日本人的混乱甚或骚乱,好让他的女人带着孩子逃跑。她这边连她共就来了三人,若被他得逞,局面将无法控制。 随着罗老板手拎撬棍的形象和吆喝声,他的目的很显然的当即达成了,来往路人纷纷驻足进而渐渐围了拢来,让叶子明显感觉到了一束束愤怒而敌视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她相当讨厌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