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部一厅，又是一个高官云集的日子。 　　 这一天的最高军事会议上出现了自中国远征军入缅参战以来鲜有的高亢热烈气氛。 　　 昨日下午五点（二十日），新38师师长孙立人率部收复仁安羌地区，解救出被日军围困的七千余名英军，打出了中国远征军的气势、弘扬了我中国军人威风的同时，亦狠狠打脸英军统帅部，当初若不是这些英国佬藐视中国军人的战斗力迟滞中国军队入缅，今日的缅甸战局也不致呈如此胶着有利日军的态势。 　　 军令部徐部长今日也由一众军令部高官簇拥着高调地亲莅会场，一受仁安羌大捷鼓舞，二则加快部署即将开打的浙赣之战。有情报说，自美国空军十八日空袭了日本本土的几个大城市后，引起日本朝野极大恐慌，日军军部当即终止了以歼灭我驻浙江第三战区为战略目的的19号战斗力，即时发布了将打击范围由浙江扩大至江西的20号战斗令，势必欲彻底摧毁浙赣两地的空军基地，以解本土再次遭遇大范围空袭之忧。 　　 最高军事会议热烈的气氛亦洋溢感染了一厅整幢楼乃至楼外的停车场，众多陪伴长官来此的副官、卫兵和司机们团团围聚在一块儿，或大声或悄声议论中缅战局、发表着各自独特的见解，好不热闹。 　　 至中午，参加会议的军事高官们仿佛余兴犹未，下午，继续接着开。 　　 停车场的那些个副官卫兵司机们趁着高兴，大都没有去一厅食堂用餐，而是相约着三五成群去了附近的馆子，尽兴海吃海喝一顿。 　　 这其中也包括了邓宪州的副官林元申，他本拽着蒙三娃同去的，可蒙三娃个憨头说万一长官下来找不着人会怪罪的给坚辞了。 　　 其实依着林元申沉默寡言的个性，他本不适合参与这样的聚餐场合。可邓宪州曾告诫他，在公众场合要尽量给人留下亲和的印象，若时常摆出一副曲高和寡的姿态，容易引人侧目甚或嫉恨，换言之，像他们一类人，隐藏本来面目的最佳方式便是融入芸芸众生中。别看林元申的长官仅是个处长，而他本人亦只是名少校，且军令部高官的副官们多为中校级别，可邓宪州的军衔高啊，与那些个副部长平起平坐，所以大家都要高看他两眼，平素里他亦与他们打成一片，称兄道弟不亦乐乎，这也为万一哪天出事埋下伏笔。 　　 这一顿饭直吃到下午两点才散席，若非顾忌到待会儿要侍奉长官回程，哥几个非喝个一醉方休不可。 　　 果不其然，三点钟，会议宣布结束，邓宪州下楼进到车里见林元申绯红着一张脸，他倒也没过多责备，仅问了句“你还行吗”，林元申的酒量他是知道的。 　　 林元申回了句：“将军放心，属下清醒着呢。” 　　 邓宪州往后一靠坐舒服了：“那好，开始记录吧。” 　　 林元申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开始记录邓宪州的口述。 　　 “即日起，将着调第32军、47军、新61师由湘入赣，着调新36师、新38师、暂9师、暂12师分别驰援浙赣两地各机场。” 　　 林元申如实记录下来后，复述一遍，经邓宪州点头认可，那位闭上他的眼做假寐状去了，林元申从公文包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小纸袋，小纸袋里装着些绵薄如蝉翼巴掌大的纸片，这些纸片是由糯米经特殊加工而成入口即化，俗称间谍用纸。其实也就是我们现在常用到的包裹在糖块外面的那层糯米纸，在那个年代尚未普及到日常生活中，所以还是个稀罕物。他将糯米纸垫于笔记本上，嘱咐了蒙三娃一句开慢点儿，开始小心翼翼地往间谍纸上誊抄邓宪州口述内容。 　　 须臾，誊抄完毕，林元申将间谍纸折叠成一个菱形小块，然后从军服上衣内袋里掏出皮夹，拈出一张十元纸币，将间谍纸夹入其内，放回皮夹，轻舒一口气，整个过程轻车熟路般顺畅。 　　 待他收好皮夹、笔和笔记本，邓家老宅也到了。蒙三娃正欲下车去推开大门，一直听着动静的邓夫人已经在里面把门拉开了，几乎每天如此。但实在的蒙三娃每天亦重复着他下车的动作，以示对邓夫人的一种尊重，若是万一哪天邓夫人有啥事耽搁了，将军在后面看着他稳稳坐着岂不尴尬。 　　 邓夫人接过丈夫手里的公文包陪着他进了屋，这项事本是副官林元申分内，但邓夫人每每“越俎代庖”要以此体现她对丈夫劳累一天的体贴关爱。 　　 林元申亦步亦趋地随在邓宪州夫妇身后进了屋，蒙三娃走到厨房门口，地上摆放着些蔬菜，他顺墙根取了个小凳子坐下来，帮夫人择菜。很快，林元申放好公文包也过来了，重复着蒙三娃同样的动作，稍后邓夫人出现在堂屋门口，嘴里轻声唤着“你们快歇着，我一个人来就行了”，林元申和蒙三娃相视一笑。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重复上演，三个人均乐此不疲，就像蒙三娃说的，这样才有家的感觉。 　　 择菜，洗菜，淘米，三个人分别做完了，下面做饭做菜，邓夫人是怎样都不让林元申和蒙三娃插手的，所谓自古灶台女人战场男人。待饭菜都做好了，邓夫人冲着堂屋吆喝一声“吃饭啰”，不仅林元申、蒙三娃，就连她那乖儿子小宝也一同嘻嘻哈哈跑了过来，忙不迭地端菜端饭往来复返，整幢邓宅一下乐翻了天。 　　 晚上这餐饭，邓宪州总要喝一盅小酒的，从不要求名牌高档酒，只要是正宗的粮食酒便可，也因此，无论林元申、蒙三娃或是邓夫人，但凡听说哪里的粮食酒好，总要寻了去弄些来让邓宪州尝过再多买些存在家里随喝随取。 　　 酒毕饭饱，夜色也下来了，收拾洗涮邓夫人亦是不许林元申和蒙三娃插手的。 　　 天气好的话，邓宪州每每要陪着夫人在附近散散步，蒙三娃掉在俩人身后跟着，林元申则留在家里“辅导”小宝的作业，通常情况下每天周而复始，极有规律。 　　 今晚夜色极好，邓宪州在院子里溜达着，夫人收拾好了厨房洗把脸，从屋里出来挽了丈夫，俩人相依相偎着向院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