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小非嘻嘻笑着说:“我哪晓得什么政治说教呀,重庆满大街都挂着类似的标语口号,说到这上面顺溜着就出口了,是不是挺热血的?” “有那么一点儿激情澎湃的味道,但对我不合适。”俊彦却道。 “为什么?你难道不需要这般的激励吗?”靳小非一脸的诧异。 “与我的身份不合呀,一点点的念头都不允许存在,懂吗?”俊彦亲昵地在他额头上弹了个栗子。 经他一席有意舒缓紧张情绪的话放松下来的靳小非正准备伸手还他一个栗子,突然有所发现地嚷了一声:“咦,你怎么还带着头盔呀,不嫌累吗?” 说着便欲去取俊彦头上的头盔,俊彦略略一闪道:“别动,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对不对?” 靳小非一怔:“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俊彦往堤口那方看了一眼说:“这里很静,你是骑单车来的,既然赶急,停放单车的动静很难做到悄无声息,而你却做到了,此其一。其二,你若是一人骑单车而来,应该很轻松,且夜凉有风,不致满头是汗。其三,从进来到现在,你不曾往堤口方向看过一眼,是因为那边有人替你把风,我分析的可对?” 这一番透彻的分析令靳小非傻了眼,不得不叹服道:“太神了,我简直怀疑你是否亲眼所见。你是如何做到的?” 俊彦伸手抚了把他的脸笑模笑样地说:“假以时日,你若有了我这般的经验和历练,一样可以做到。现在谈正事。我找你来,本是建议你们放弃行动,看来是做不到了。但如果你们是想通过地道进入指定区域发起攻击,恐怕会失望了。” 他弯腰随手捡了根树枝,在沙滩上画了幅中福路与东、西福路的草图,圈出多处被日本人勘破的地道,在中山大礼堂东、西辅楼楼顶标注上日本人有可能设下的狙击点。 他注意到,靳小非的目光一直凝注于东福路这一侧,在他讲解完毕后,思忖有顷,用脚抹去草图,从他手里接过树枝,重新画了一幅东福路草图,在上面标注上详细的楼房门牌号码,然后把树枝还回给俊彦。俊彦在脑海里稍加演绎,在上面具体标注上被勘破的地道位置。 面呈凝重之色的靳小非一屁股坐了下去,望着草图直发呆。 “还有机会吗?”俊彦可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他发呆。 “有自然还是有的,不过凶险了许多。按照之前的部署,头儿们是不允许我介入的,但这样一来,没我还不行了,问题是如何说服他们。” “怎么讲?” “因为你呀,我是你唯一的联络人,他们舍不得你自然也不允许我去死。” “谈到死,你竟表现出如此的云淡风轻,不大像你这个年纪该有的。但为何就非你不可呢?” “这一仗早两个月就开始筹划了。基于原有的地道易被人发现,我们重新挖掘了一条地道作为备选。我是学建筑的,这条地道是我设计的,打通最后一关必须由我主持,否则前功尽弃,这一仗也就没法打了。” “不能打就不打呗。” “那不行,必须得打。” “打打打,明知是个死,还要死打。”被他触痛心怀的俊彦烦躁地起了身。或许源于理念的不同罢,深受谍报职业保命哲学熏陶的他很难接受和理解。 被他的情绪所带动的靳小非也站了起来杵到他的面前,神情凝重地看着他说:“能活着谁愿意死呢,可我们是被逼着到了一个向死而生的地步。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大概就是指的我们这些人吧” 深深凝望着眼前尚是个学生娃的靳小非,俊彦还能说什么呢?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了他一把,语带哽咽道:“千万记得活着回来见我。” 受其感染红了眼睛的靳小非捶了他胸口一拳说:“一定会的。小时候我妈给我算过一卦,我属猫有九条命。” 两个人肩并肩向防浪林内俊彦的摩托车那方走去。靳小非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今天上午郝叔与濑原见了一面,他提供了下月初日本派遣军将派遣两个师团的兵力赴苏南、苏淮及苏北一带搞一次清乡行动的情报,抢粮为主,打击抗日武装力量为辅,是否准确?” 上次见面,俊彦跟靳小非定下了濑原所提供情报需在他这儿过一道的原则,一辨别真伪,二提防特高课搞反间计。这样的情报难度不是很大,但从某些细节上可以窥探提供情报者是否真心或用心。这次的清乡行动的确是奔着抢粮去的,春夏之交亦是粮荒之时。 俊彦予以了肯定后问是否给了濑原一笔钱。靳小非刚撇了下嘴,俊彦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舍不得。 靳小非颇抱屈地说:“这不成了交易了吗?大家伙心里都老大不乐意,他的短被咱们手拿把攥着,咱还得花钱去买他的情报,这也太窝囊了吧?” 俊彦呵呵笑道:“那你们还真以为能把他策反过来真心实意替你们办事?这太不可能了。相较于军统中统,我一向认为**在这上面过于理想化正统化。攫取情报有多样途径,金钱交易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其真实性比别样途径所获更为牢靠。道理很简单,人靠生活延续生命,生活靠金钱维持。至于**人信仰的策反倒戈,虽有但鲜少,尤其像濑原这类旧军人几无可能,你们还是省省心的好。” 靳小非无所谓道:“听起来像是谬论,但我还能接受,我在特训班就学过如何收买人和收买情报,但要过我们顶头上司那一关就不大容易了,他是正统政工干部出身,基本不吃这一套,听郝叔说他给濑原还苦口婆心上了一课” 两人来到摩托车停放处,俊彦掀腿跨了上去,轰响油门围着靳小非绕了一圈,对他挥挥手喊出一句“安全后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来个电话”,一个加速度电闪般驰出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