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靳小非撵出堤口,视线里已经没有了俊彦和他的机车的影子。一个巷口的暗影里,郝嘉上推着一辆单车现了身,望着俊彦遁去的方向对他说:“没想到这人还挺酷的啊,大机车,一顶掩去本尊面目的头盔,一身黑皮装,神龙见首不见尾呀。” 靳小非若有所失地说:“跟小枫有得一拼。” 见他这副神情,郝嘉上问了句:“怎么,聊得不投机?” 靳小非摇摇头说:“他提供的情报比我们掌握的要糟糕很多,之前的那些地道基本被日本人起获了,就在今晚,否则他也不会急着见我。” 郝嘉上的神色随即也变得严峻起来。靳小非欲接过他手里的单车,郝嘉上缏腿跨了上去说:“我来带你,你好好跟我说说,我怕你把我带沟里去了。” 一车俩人,一个讲一个听,待靳小非讲完后,郝嘉上沉默了一会儿,问“蚯蚓”有什么建议没。 靳小非没好气地说:“你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郝嘉上却说:“我猜出了什么不重要,因为我的思路大致跟他一样,这里面有个看待事物的角度问题。” “你也不主张打这一仗?亏我大言不惭地把你传授的那些大道理跟他讲了一通。” “道理没错,错的是大环境和各自的理念不同,而我们有时不得不违心地去顺应它,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 “那这一仗非打不可了?” “是不得不打,在高层看来,其政治意义大过军事意义。” “那就打呗。”靳小非一副无所谓的口吻,原因无二,经历的事太少了。 两个人回到工作站,却被告知,半小时前老孟突然被中统的联络员给叫走了,而出去了一天的老钱到现在还没见影。 中统联络老孟,不外乎是因获知了用于潜入袭击现场的地道被日本人查获了的紧急事态,而老钱则是负责联络人手,他的未归就预示着情况有些不大妙。既要完成预定任务,又要最大限度减少牺牲,策应掩护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环节,以他们现有的人手显然力所不逮。这几天老钱都在着力办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概因全城所有的关卡许出不许进。 约一小时后,老孟匆匆地回了,进门见到郝嘉上和靳小非,吁了口气的同时,目光去搜寻老钱,郝嘉上摇摇头,他眉头顿锁,大致跟郝嘉上和靳小非谈了谈他和中统南京区区长瞿戈晖以及军统南京区区长区则明见面的情况。 **、军统和中统三方南京区负责人紧急会面是应瞿戈辉之邀。众所周知,中统长于情报,在行动上相对军统则要弱了许多,他们原本的袭击方案,是在汪伪政权大员们赴会途中于某幢楼房的地道内埋下足够量的炸药,在其途经此地时予以引爆,致楼房倒塌之际发起攻击。这是一种罔顾居民财产投机取巧的行为,战争时期却也无可厚非,只要目的达成即可。但就在两小时前,他们获知了地道及地道内的炸药被日本人起获的情报,导致这一袭击计划流产,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同时,欲要完成上峰交付的任务,已然力所不及。 当瞿戈辉通报完这个情况,区则明便鄙夷道:“你的意思无非是要退出啰?” 瞿戈辉付之以苦笑道:“我若真这么想,也就不会邀二位紧急会商了,我想请求二位给我瞿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怎么给?”老孟似已勘破他的意图。 “我这边显然是完不成任务了,只能放弃,但我可参与到你们的行动当中去,既可帮你们减轻负担,亦同样达到我分内完成任务的目标,也算是向上面交了差,就不知二位肯不肯给我这样一个机会。”瞿戈辉貌似诚恳道。 “屎都快拉**了才想起没带纸呀,迟了。我这边都布置得妥妥的了,你这一加塞岂不乱了套了。”区则明一口回绝,话糙理不糙。 “那如何是好?上面若追责,定会办我个渎职之罪,二位就忍心不施以援手吗?”如此一个重大行动临了出现这样的差池,问责免不了。 “加塞时间上确实来不及了,但可在别处弥补,做一些策应掩护撤离辅助工作,这方面的人手多多益善,如何?”老孟这么说,当然不单纯是替瞿戈辉着想,他正面临自己这方人手不足的难题呢。 事情就这么定了,瞿戈辉将分别派出两个大组共六十余人替老孟和区则明双方做善后撤离工作。 老孟正说着时,老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鉴于城外的人进不来,他仅联络到了部分城内的外围组织非武装成员,做些把风接应的工作,当即遭到了老孟和郝嘉上的共同否决,这无疑是将无谓的牺牲人为扩大化。 当老孟将中统方的人员会参与到策应撤离的行动计划道出后,却遭到了老钱的藐视,表示出了对中统强烈的不信任感。概因相较于军统,中统的执行能力和意志方面,尤其后者,两者相差甚远,这亦是中统的变节人员远远高于军统的根源之一。 老钱长期工作在一线,对此深有感触和体会。 自家人手不足,中统指望不上,这仗怎么打?老孟把老钱叫到一边,两人商量后最终决定,出于长远考虑,郝嘉上与濑原、靳小非与“蚯蚓”这两条线必须确保,他二人与电讯员小蝶将不参与到此次行动中。 谁知当即遭到郝嘉上的一票否决:“二位这是要我老郝当个临阵脱逃的缩头乌龟呀。不用给我扯什么理由,失去了这个大家庭的依托,我老郝什么都不是,且我不可能眼看着你们赴汤蹈火,自个儿坐在这间屋子里当个乖孙子,否了。至于其他的什么这个那个的,是咱们的跑不脱,不是咱们的强求不来,就这样定了。” 而靳小非的理由则相当充分。他设计的备选地道最后一段三公尺将于三十日凌晨开挖,别人替代不了他,稍有偏差,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将导致整个行动功亏一篑。 老孟和老钱的双眼霎时潮了,这哪是什么理由啊,不过是要与大家共赴生死找的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