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略感意外的老爷子“哦”了一声，对叶子做了个请讲的手势说：“但请说来听听。” 叶子便道：“当年事我已记得不大清楚了，但有个小哥哥我还是晓得的。只是……只是我母亲对此心里总有个疑问放不下。她跟我说，我姨母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养，看过很多医生也没有怀上。那年回国突然见我多了个小哥哥，在埋怨我姨母没写信告知的同时，曾经有过怀疑，我这个小哥哥要么是抱养的，要么是……我姨父跟外面的女人生的……” “且等一等，你母亲怎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的？”焦老爷子突然插了一嘴，面现不悦之色。 叶子略带窘色道：“对不起，我的不该拿这种事打扰您的，但我母亲既然有这个想法，我就想还是弄清楚的好。据我母亲说，她第一眼看到我的这个小哥哥……” “他叫周正，你这样叫着也方便。”老爷子又插了一嘴，眉头都皱了起来。 “好的。”叶子对老爷子深深地点了下头替代鞠躬。“我母亲讲，她的第一感觉这个……周正既不像我姨父也不像我姨母，缺乏那种亲人之间的亲切感。她曾开玩笑地问过我姨母是不是抱来的。当时我姨母很生气，还曾质问她是不是见不得她好，千辛万苦得来个儿子竟胡说是抱来的，怎么不说是偷来的抢来的。我母亲说她当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没想到惹来姐姐这么大的反应，当着我姨父的面尴尬死了。” “所以，你母亲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派你来我这儿摸底？”老爷子调侃地敲打了叶子一下。 “也不全是啦，是我自己也觉得，既然有这么个哥哥，到底是不是亲的，我还是应该搞搞清楚的。您说是吧？”叶子聪明地把球踢回给老爷子。 “理是这么个理，宗亲这个事还是要讲究正宗的。不过说到到底是否抱来的又或者是周老弟跟别的女人生的，在我这里恐怕会让姑娘失望了，至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这就不是怀疑的事，压根儿想都没望这上面想过。记得那年张俪，也就是你的姨母怀上周正时，周老弟特地拎了两瓶好酒跑到我这儿来，进门也不管有没有其他人在就大声嚷嚷着，老哥老哥，我媳妇怀上了，我要当爸爸了，抱着我又是蹦又是跳的，当时店里的客人纷纷向他作揖恭喜他。都是街里街坊，周老弟媳妇这些年看过多少医生吃下多少药大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姑娘，老朽必须告诉你，这事定然是千真万确来不得一点虚的。至于后来我亲眼看着张俪的肚子一天天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就不跟你多啰嗦了。你只管踏踏实实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个周正绝对是你滴滴亲的亲表哥，只不过啊，你今生要见到他的概率实在是太微小了，三十年了吧，我这个土生土长快入土的人了竟连周老弟一星半点儿消息都没得着，何况这战乱年代，哎！”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作为他的结束语。 叶子遂不敢再继续往深里挖下去了，焦老爷子这边的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带着一种灰溜溜被人撵的感觉走出“邻家小菜”，芥川颇有些不甘的欲回头再看一眼，被叶子轻声喝止了。 “不要回头！” “为什么？” “我们被焦老爷子给耍了。” “我们被一个糟老头耍了？开什么玩笑。” “还记得我刚才在店里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吗？” “不就是那老头吗？有问题吗？” “这种感觉又来了。其实那老头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们，只是没有说破而已，我们露馅了。” “露馅？” 看着芥川的叶子露出一副颇无奈的表情说：“芥川君，动动脑子。你可看出老俊彦跟焦老爷子交情匪浅？” “既称之为故友，应该是的。” “根据他称呼老俊彦为老弟的亲近程度来看，两人已绝非泛泛意义上的朋友，来往应该相当密切，而我编造出来的所谓姨父姨母这一段苦情戏在他这里根本站不住脚，老俊彦若当真有这么个小姨，又是从海外归国省亲，焦老爷子岂有不知之理。” “对呀，还是你心思缜密，咱们还当真被这个糟老头子给耍了，狡猾狡猾的。难道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能怎么的？吊起来打一顿？” “那你的苦情戏还演下去吗？” “当然，但要看具体对象而已。我之所以失算，是没有考虑到老俊彦跟焦老爷子的关系深度，别人就不同了。” 说话间，他们下榻的小旅店到了，刚一走进去就被柜台里的老板娘喊住了，说是一小时前有他们的一个电话，人留了电话号码。叶子谢过老板娘，拨通了留的电话号码，是一男的接的，声音听上去颇为苍老也很客气，自我介绍是济世药铺的龙姓东家，如果方便，希望双方能见上一面，得知叶子住在景苑街一带，告诉她，街角有家叫馨苑的茶楼，他约二十分钟后到。 “不会又是个焦老爷子样的老头吧？”芥川就站在叶子身边，听得出对方的声音。 “老头肯定是个老头，但是不是焦老爷子那样的就只有天知道了。”叶子抚了他的脸一把，给他也是给自己打气。 根据旅店老板娘提供的行进路线，出门右拐走上五六分钟穿过马路左拐三十公尺便看见馨苑茶楼的招牌了，古香古色的两层清朝式样小楼，刚一拢去，一名伙计从门内迎了出来。 午后闲暇时分，里面一楼的几张桌子基本都坐满了人，边嗑着瓜子，边听一位拍着惊堂木的说书人在那说书，一口字正腔圆的京片子，听得懂的没几句，芥川刚皱了下眉头，醒事的伙计瞧见了忙说楼上有小包房，芥川便要了间。 听说还有一位，伙计便让他们去楼上等着，他负责通报便是。芥川正要随他进去，被叶子拽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