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从软榻上坐起来,目光聚焦片刻又涣散。 游子卿紧紧抱着我,他的胳膊上似乎有我掐出的青印。 那些由分魂传达来的记忆,更像是离开三世镜之际简单粗暴的灌输清算,其中的大部分的情绪在顷刻间将我的分魂撕裂干净,她带回来的这些,已经是弱化的模样。 便是弱化的,也强悍离谱。 景嫣…… 很难以想象,当年的景嫣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过活。 游子卿一次又一次充当我人生的最优解,是否是因为在关乎景嫣生死存亡的档口,景嫣未能选择他? 我松了手,抱膝坐在软榻上,下巴落在膝盖上,整理好半天思绪后,小声道:“游子卿,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没有应声,只是微微偏过头,告诉我他有在听。 那名白发女子的面目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复杂情绪,像是景嫣对世间的不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尽力地讨好依旧会被抛弃,亦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清疏将她推向游子卿,却在她亲近游子卿后骤然翻脸。 “景嫣是谁?” 哪怕明知事实或许真的如此,我的心中还是存在着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希望他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是天道的把戏。 回应我的是游子卿死一样的沉默。 我等着他的回答,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开口。 难以言喻的剥离感刺激着我的胸膛,错乱至极。 “景嫣是谁?!”我又问了一遍。 原本松开我端坐的游子卿晃荡着转过身来,平静到令人发指地反问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骤然瞪大双眼。 空气就此凝固住,安静地落针可闻。 我以为……他多少会挣扎隐瞒一下。 为什么如此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 下一秒,一柄血色断刃自我右手伸出,直指游子卿的咽喉。 在刃锋即将刺入的刹那,游子卿抬手攥住我的手腕,恍若铁钳将我牢牢焊住。 我怔怔地看向他。 游子卿比我更清楚,在我认为自己陷入危险后,会第一时间亮起屠刀。 早有防备的模样是如此扎眼…… 他收敛全部情感,如同许多年前般冷漠无情,对着即将开口的我道:“你先想清楚,你认为自己是谁?” 为什么? 为什么在问这种问题? 难道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在你的眼里我是谁吗?!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景嫣的转世还是替代? 那一声声的嫣儿到底是在唤我还是唤那个景嫣! 他放开我的手腕,上面的余温未曾消散。 我的心直坠谷底。 “或许帝玉珏说得是对的,你与天道并无不同。” 我从不是顾璃嫣,亦不是在顾璃嫣履行天命时诞生的人格。天道是不可逃脱的法则,游子卿是人欲铸成的囚笼…… 顾璃嫣,她才是从傀儡中诞生出的人格…… 我和她始终都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人。 呵呵…… 我不敢看游子卿,亦不敢抬头叫他察觉我的异样。但他就像是早已看穿我一般,伸出手来轻抚我的脸颊,同时话语诚恳道:“对不起,是我习惯了。” ……习惯? 习惯高高在上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习惯高高在上地控制我的人生,还是习惯高高在上地充当一切的幕后推手? 游子卿,你到底将我当成什么? 质问的话未被说出口。 我突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我所看见的便是最初的一世的一角……岂不是说明,最初的一世与后来三世的命数迥然不同? 而在景嫣死后,有能力有手腕有理由更改天道命数的人…… 霎时间,我像是被抽空所有的力气。 在记忆碎片涌入后,只要稍加推导,便察觉到今世与往前两世的异样。 无论如何,景嫣都脆弱地不像是拥有命格的模样,更不用提所谓杀死游子卿的命数。 顾璃嫣的视角里,“我”与之厮杀轮回的十二世,恐怕并不是天道的编排,而是游子卿谱写好的篇章吧! “你这都知道?” 面对我的话,游子卿自嘲地笑了笑,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腔调:“我知道。” 我骤然攥紧了拳头。 是啊,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清晰地知道是非对错,以一个冷静的姿态满足自己的疯狂。 这便是他游子卿最残忍的地方! 我的五脏六腑恍如置身滚烫沸水中翻煮,喉咙处的甘甜伴着下滑的苦涩与上涌的恶心叫我呼吸不能。 再压抑不下的恶寒随着神识剧烈波动带来的瘀血一并吐了出来。 脑子嗡嗡作响。 越来越多的灵力不受控制,越来越多的神识发散碰撞,如此明显的心魔爆发,我却连阻止的念头都没有了。 就这样子吧。 灵力崩毁神念溃散,进而走火入魔,殒身在一个屡见不鲜的死法上。 如果我的脾气再像顾璃嫣那样刚烈点,或许会抱着我活不好你也别想好好活的决绝,搅得他也与我一样不得安生。 但是现在,我只觉得我这三世皆无存在的必要性。 谱写我的人生,再将自己放在救世主的位置上,充当着每次选择的最优解。 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让我自我攻略自我解释。哪怕事情败露,他还在这里用冷静作为手段,问我是谁。 呵! “游子卿,你当我是什么呢?” 他似乎是想稳定我的情绪,语气已经快了几分:“我从没有把你当成什么,你就是你,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你。我也只心悦你。” 荒唐! “那你眼里,我是谁?” 他开口说着什么,我却怎么也听不清,脑海中的混沌的声音愈演愈烈,眼皮像是挂了铅坠沉重无比。 意识涣散之前,我瞧见游子卿面容之上的冷静……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