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黄晶晶从来都不知道,在根本就无法真正地拥有属于自己的什么这一点上,所有人都是一个样。一些人已经早早意识到了这一点,另外一些人也将会意识到这一点。所有的人,在某些时刻,都会同样地因此而产生出来一种自身所难以承受的痛苦之感。 那么,既然如此的话,也许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将这种痛苦刻意地放大,弄得人尽皆知了吧?一个感受到了痛苦的人就必定会理解另一个痛苦之人吗?人与人之间的不幸各不相同,所以在不同的痛苦之间也是没有通路的。 所以,能有什么用呢?一个痛苦之人的不幸和痛苦根本就不会因为找到了另一个痛苦之人而得到了缓解,一个本身就身处在不幸之中的人也根本就不会再给另一个人以安慰。甚至,这种无奈的倾诉只不过是给人增添了一些笑料而已。 如果就只是简单地给人笑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以忍受的是一些躲在暗处的东西。虽然看不见它们,却能够感知到它们的恶意。但是,同样的,也没有必要去刻意地将这种恶意放大或是弄得更清晰,因为,感觉层面的事情,还是就让它待在感觉层面上好了。 说到感觉这回事么,还是不要去说得过于多了吧。一个人若是过于地关注于她自己的感觉的话,长此以往的话,就会像她黄晶晶一样,怎么说呢,——感觉一切都会渐渐变得轻飘飘的,或者是恰恰相反,会感觉到她自己渐渐变得轻飘飘的。 这时候,现实世界的一切将不再像是现实,而只像是一种设定。或者说,她会感觉到自己不再属于现实世界,而是存在于一个巨大的泡泡里面,这个泡泡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来自于现实世界的反射而已。 黄晶晶顺势躺在了床上。 阳光刺眼极了,她扯过毯子的一角盖在眼睛上。每一个过去了的夏日午后都和现在一样,毫不例外地总是很安静。她努力回想着,期待着能够在记忆里面找到那么一两个非同寻常的日子。终究只是徒劳。在她那些已经成为了过去的时光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时刻,甚至就连稍微吵闹一点的时刻在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想不起来。一切都在不紧不慢之间发生着,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着的河流。 这样难道不好吗?换成是另一种起伏跌宕的活法,她能够应付得了吗?这样想着的时候,她才好歹想起来了,时间再往前好几年,那时候,年少的她是真的也曾期待过轰轰烈烈的生活的。可是,那个她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再是她自己了。还是别再继续去回忆起以前的自己了吧——她已经开始有点怀疑,一个人是否可以始终都保持着她的持续性。 其他人在这样的午后都在干些什么事情呢?该不该给什么人打一个电话呢?给谁打呢?她掀开了毯子,睁开了眼睛。光线依旧明亮耀眼,就和刚才一样。 她的视线停留在阳光于屋顶和墙面上投射出的静止的光。浅浅看去,那些光与影岿然不动。但她当然知道,这静止只不过是一时片刻间的假象。 此时此刻,在一个极其遥远的地方,一个极其巨大的火球正在剧烈地吞吐着火焰。她想象着自己正在不断地接近着这火焰,直到终于被它彻底吞噬了。她也一并想象着那种感觉,那是一种已经摆脱了痛苦或者灼烧的感觉,是一种终于重归于虚无之后的轻松。终于,从无又归于了无。 她再次闭上了双眼,想象着这样一个画面。只不过是想象而已么,这当然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已经连着熬了几天的夜来着?这段时间以来,一个人也没有给她打来过电话。再说了,谁才应该给她打来一个电话呢?她望了一眼墙上已经和刚才大相径庭的影子,思来想去,始终也想不出来现在还应该再去做点什么事情来把这时间用掉。 她打开手机开始放歌,希望以此来搅动思绪。然而,思绪却在歌声以及脑海中的多个画面之间不断跳跃着,并没有显现出明显的持续性。要不还是暂时放弃吧,不要总想着随时都会有什么源源不断的灵感迸发出来。现在倒不如就这样躺着吧,就等着瞌睡自己找上门来吧。 无论一个人怎么去追逐却始终都难以拥有的,是什么来着? 但是,还是先来好好想一想吧,为什么呢?是内心不够虔诚吗?还是不够执着呢?这些难道真的就是真正的原因了吗?况且,其实,也许你也并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虔诚或是执着吧?好好想想吧,黄晶晶,难道你从来都没有过动摇吗?难道你就一次都没有过质疑或是否定的时期吗?如果一个人她从来都不动摇、不质疑呢?这是可能的吗?如果一个人只知道一往无前呢?如果——生活中当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一个人所能够做的,只不过是继续下去,然后做出一些调整。没有“擦掉——重来”这回事。 弄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现在呢,你看清楚了吗,你想要追逐的到底是什么呢?还是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样的吗?你敢把它说出来吗?你敢正视它吗? 显然,这只能是你自己心里面的秘密。是吧,黄晶晶。你也曾十分想要达到目的,然而到头来始终都没能找到一个办法。从头到尾,都仅仅只是看着而已。看着,看着来了又去,然后看着一步一步失去,看着这一切一步一步发生着、同时又无可奈何着。那个令你始终无法彻底视而不见的,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来着—— 更多的感慨,都不过是留给独自一人时,在渐行渐远的路上瞎琢磨,来来去去,没有定论。以为无人能懂得么?原来竟真是无人能懂得。 得到什么或者是没有得到什么,都只是正从身体经过、通过,就连身体本身,也总在变化着。不能舍弃什么,不能坚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