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城为大贞西南群山边缘之城,罗江由此而出江面稍窄,故而水流较急,即便春日无风也不须两日便行了八九百里,出离了江州界面。 第六日暮色将近时分便到了罗江入衡州第一城——阳华县。此处罗江江面逐渐开阔,在此两岸设有多处码头,来往商贾云集,临水建成分列罗江两岸,比滕城大了三倍有余,乃至暮色将近江面上依旧船只来往不断,码头上除去货船外,还泊着不少客船、花船,两岸楼阁水榭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吆喝声不断,好一派繁华景象。 船家将船停靠于此,上岸采买一些用品明日出发,因此赵阳真也趁此时下船在此游览一番。 一连两日来赵阳真都只在船上靠些干粮度日,此时见城中酒肆林立便径直往最为繁忙的一家走去。 “客人要些什么?”见有人进来,伙计连忙招呼着。 “本店有何特色菜肴,与在下上一两份,烫一壶黄酒,再打包一份酱肉”赵阳真随老道七年修习,不觉之间也养成了喜爱吃喝的习惯。 伙计得了吩咐便下去了,不消多时两盘略为精致的菜肴及黄酒便呈送上来,赵阳真望着窗外来往不绝船只,感慨果然天下之大,繁华之处到处与滕城别是一般景象。忽而听到旁桌有人议论。 “听说了没,昨日我阳华县内竟来了一波盗匪?”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一伙江洋大盗,下手真狠,那天王集据说几无活口啊。” “那可不,这天杀的盗匪,不知哪儿来的,搞得最近人心惶惶,不得安生。” “据说前年在新安县也是一群盗匪突然出现,洗劫了一个镇子,一个活口都没留。”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衡州也是流年不利,怎的就遭了匪祸,四处流窜,也不知道官府是干什么吃的。” “慎言,小心被那群狗差听了去。” …… 赵阳真听着谈论,心中想起八年前莱溪村惨案,心道刚入衡州便听闻此事,看来外面也不太平,是否这群盗匪与当年之事有关,暗想到今夜可以去探查一番,是否还能遇到当年那种兵匪勾结,流连不走之事,若是则也好抓个舌头。 “小哥,请问天王集在何处?”赵阳真趁着伙计送酱肉时问道。 “客人你可莫要去,那地方据说昨日刚刚遭了匪祸,现在谁还敢往那儿去啊。” “我有一好友居住在天王集,我此行来阳华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看的。” “那客人您得小心些,你一路出城西约二十里地,可见一处牌坊与天王庙宇,庙后便是天王村了。” “多谢小哥指路”赵阳真结下银钱,带上酱肉转身下楼而去。 赵阳真一路往西而去,飞速之下不久便来到见到天王庙,飞升上庙顶,此时入夜不至一更天,整个村子死寂一般,不见半点火光,听不得半点声响,微风吹来一阵血腥之气入鼻,想来此处遭难应是如当年莱溪村一般。 赵阳真纵身飞跃,在村中屋舍顶速行,忽而站定,听闻一院中枯井内有动静,赵阳真飞身缓缓落在院中。 见井上绳索绷紧晃动,似有人抓住绳索在往上爬,不久有人缓缓顶开上覆盖茅草,探出头来是一小孩约十岁模样,其人把住枯井沿边奋力往上爬,爬出枯井一个人滚落在地上正待喘着粗气,却不料瞥见院中有一头戴斗笠负剑之人正看着他。小孩吓得连连倒爬退到墙角中,拼命地往枯柴堆中钻,根本不顾枯枝在身上划出血痕。 赵阳真见此瞬身上前一手点住小孩穴位将其拉出来,小孩在惊惧之中虽不能动弹言语,却也颤抖不已。 赵阳真将其置于井边言道:“你且不要惧怕,我并非匪徒,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听懂了便眨两下眼。” 小孩使劲地眨了两下眼,赵阳真一指解开其穴道,小孩瞬时泄力瘫软在地。 “我问你,此处如何成得这般模样。” “昨日午后,我在院中……玩耍,听到村口有人大声呼喊‘杀人了’‘盗匪进村了’……阿爷听到赶忙把我藏到枯井中……让我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出来……后来我听到我家院门撞开的声音……之后就是阿爷的叫喊声……之后我就躲在井里到了现在”小孩啜泣着说道。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我家姓杨,爷爷只叫我柱子,今年十一岁。” 赵阳真见小孩也不知道什么了,便不再追问。小孩见此急忙朝屋中跑去,刚一进屋就嘭地摔倒在地。 赵阳真上前取出火折子查看,一老者仰面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气绝,想来这就是小孩的阿爷,小孩便是被尸身绊倒,此刻借着火光看到倒地的阿爷,不住地大声哭出来,哭声在黑夜中的天王集回荡。 见此情景赵阳真不由得想起当年家中惨事,于是上前阖上了老者双眼。想到此小孩若是放任此处,定会被折返的匪徒所害,纵是匪徒不折返,如此一个小孩也守不住这个院子,被流民之类抢掠而去或是沦为乞儿饿死冻毙街头,实在不忍。 “你如今还有何亲人在世?” “我是阿爷捡来的,家中只有阿爷和我两人。” 赵阳真闻此一时语塞,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愿随我走,此后或能替你报仇,今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不过我接下来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我也可以将你送至附近孤独园。” 小孩听到此话,连忙向赵阳真接连叩首道:“恩人,我愿意跟您走,愿意跟您走。” “好,我为你取名你可愿意?” “请恩人赐名。” “既然你有复仇之志,那便单名一个‘复’字,以后要好生活下去,方才有机会报此大仇。” 小孩得了名连连哭着向赵阳真叩头。 “此后你也不要‘恩人’‘恩人’的叫我,我大你约有二十岁,我名为赵阳真,你便称我为真叔即可。” “真叔”小杨复一边叩头一边喊着。 随后赵阳真将小杨复拉起,一并将老者埋在院中,给他找了一些干净的衣衫换上,收拾好了其重要之物,趁着夜色带着小杨复回到了船上,许是担惊受怕太久,小杨复吃过一些东西便在船舱中沉沉睡去。 赵阳真独自站在船头,此时已经天色微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各个码头又重新忙碌起来。赵阳真思索着昨夜间所见,联系昨晚在酒肆中听到的传闻,回想当年之事,想起陈丛云一行人如何被麻翻当做江洋大盗,一桩桩往事牵连之中,已经感觉距离刘高越来越近,当年陈丛云所言或非虚假,此类盗匪流寇果真是刘高所豢养。 而天王集与莱溪村均有相似之处,便是地处偏远,其中有如赵家这般的富户所得颇丰,抢掠起来较为便宜,随后呼啸而去也难以被人抓住把柄,那此类匪徒定是对本地情形非常了解之人,本地人作案容易引起怀疑,那外来之人可能性较大,如此劫掠至少也是有人指点的。 想了许久,更加坐实了赵阳真此前猜测,多想无益,一切到了梁明城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