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在短时间内可以控制自己的睡眠时间能有多短，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睡眠时间能有多长。　　 战白几乎睡了一整个白天，但是在大约五点的时候，他醒了，然后就翻来覆去再也无法睡着。他觉得饥肠辘辘，起床吃掉战隆昇给他留在房间里的饭菜以后，正准备整理思绪，回忆早晨的事情时，就听到了楼下吵嚷的声音。　　 常年的冥想虽然让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但是七楼还是听不清一楼具体在喊些什么。他觉得院长是在和别人吵架，于是噔噔噔的赶紧下楼一探究竟。　　 跑到三楼时，正好听到了他们扣留刘蔚的事情，心里不免一点一点寒冷起来。　　 既然当事人到了，战隆昇的反对自然再也拦不住。他其实只是担心战白的身体健康，也并没有真的想阻碍杜洪涛调查案件。反正他知道，战白肯定和案子什么关系都没有，有什么好担心的。　　 杜洪涛带着另外两人回到车上，此时甘遂早就不见了踪影，估计是看过战隆昇以后就步行回酒店了，而且鹿鸣酒店确实离这边不远。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嘴巴尝试张了一下，感觉到右边腮帮子生疼，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无奈的把这口气给叹了出来。　　 刚才在混乱中，杜大队长还是生生挨了自己师父一下肘击。　　 这个一米八五，体重一百将近九十斤的壮硕中年人不禁有些懊恼，也感到很是委屈，他想我不过就是想问个口供么，怎么现在跟古时候恶霸拿着卖身契来强抢民女似的。　　 自己作为一个警察，都多少年没人敢对他动手了。可偏偏今天揍他的人，他还不好还手。　　 回警局的车上，战白只说了句一切等他见到刘蔚再说，然后就一言不发，只管闭着眼在做冥想。　　 他尝试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到冷静的状态，可只要一想到刘蔚此时正关在警局，内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熄不灭的火，然后又撒了一把油一样烧得旺盛，烧得心绪不宁。　　 刘蔚会杀人？别扯了，自己的女人可是连骂人都不会！　　 此时的刘蔚依然坐在审讯室内。她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坐了几个小时，除了中间让她去上了一趟厕所以外，就没有让她离开过这个位子。　　 为了调查案件，扣留有嫌疑的涉事人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合理合法，看管她的小警察甚至向出示了白纸黑字的法律条文。所以在刘蔚最开始发了一通火后，面对现实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警局没有管饭，香烟的味道依然在审讯室里挥之不散，年轻又瘦小的女孩此刻又冷又饿，不时身上会打个寒颤。长时间二手烟的熏呛让她的过敏性鼻炎又犯了，不断的在吸溜着鼻子。　　 说到底，刘蔚也只是个初入社会的小丫头而已，哪里经历过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阵仗。她整个人头晕脑胀，昏昏沉沉，什么也想不了，只能缩紧身体趴在面前的小桌子上休息，想闭眼熬过眼前的这段时间。　　 审讯室门开了。　　 房间里明显的烟味让战白皱眉，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趴在桌上的长发女孩，几乎是在看到她的同时脱口而出：“蔚蔚！”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刘蔚唰的一下睁眼抬头望向门口，这个长相如妖鬼的男人在此刻让她紧绷的神经一瞬间得到放松，安全感涌上心头，哪怕对方只是刚刚出现在这个空间，都让女孩现在觉得身体周围暖上了几分，眼里不自觉的有些模糊。“你怎么也来了？”　　 在审讯桌前还有栅栏，所以战白无法直接走过去抱住自己心爱的姑娘。看刘蔚的表情他就知道环境压力一定让她非常难受，所以特地多关怀了几句，虽然能确认在身体上并没有大碍，但是战白看着心疼，对警察的怒火又一下子多了几分。　　 “都看过了吧，又没事，该轮到你了。”李唐催促道。　　 “她还没吃饭。”战白的回复没有任何温度。　　 “快走啦，按规矩就不该让你们见面，还不是看你们院长是老警察的面子上通融一下。伙食等会儿会安排的，饿一顿两顿又不会有问题。”　　 二十分钟前，李唐在孤儿院被战白的样子吓到，大概是他很想找机会讨回这个面子，这时候态度和语气总想多压战白一头。　　 战白知道他自己不能强迫警察办事，但是他依然眯着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李唐。　　 “小白，你过去吧，我没事。”刘蔚说道。　　 李唐被战白盯得有些发毛，不禁语气上又凶狠了几分为自己壮胆。“有什么好看的？我跟你说，你现在就跟我走！再不走我把你也关起来！”　　 “你要关谁啊？”杜洪涛这时正好走过来，听李唐的语气有了火药味，于是自己说话的声音也恼怒起来。　　 老子怎么就上个厕所敷下脸的时间，这里又不太平了？　　 “杜队，他不配合。”　　 杜洪涛看了一眼战白，虽然已经认识，但是战白星白的皮肤和诡异的瞳孔还是让他感到不适。　　 他吐掉胸口的闷气，对战白招了招手，“小战，你要相信我们不会冤枉好人，请你来就是为了调查清楚事情，这不是越早查清楚，你女朋友越早就能离开这里么。走，我们上隔壁说去。”　　 “她还没吃饭。”战白又重复了一遍。　　 杜洪涛一愣，皱着眉转头就瞥了一眼审讯室里的小警察。　　 小警察双手一摊说：“杜队，警局不能做饭，每天都是外卖定量配送，这你是知道的。她是临时带过来做笔录的，我们哪知道她会呆这么久，刚才我们打电话订餐，这个点人家早就不送了。”　　 杜洪涛一愣，他这时才想起政府施行的宵禁。过了晚上六点，路上根本没几个人，所以商家每天很早就关门了。　　 “把我的饭热一下给她。就是嫌疑人也不能让女孩子挨饿啊！都还是个男人，真是的。”　　 他和李唐在饭点的时候都在孤儿院出外勤，晚饭自然是还没有吃过。杜洪涛又用手指挥了挥李唐，同时也使了个眼色，“你去吃饭去，我跟小战单独聊一下。”　　 李唐瞪了一眼战白，走去了办公室。　　 刘蔚的审讯室隔壁并不是另一间审讯室，而是一间小的会议室。这差别化的待遇让他感到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因为有战队的作证，没有离开过孤儿院，所以基本没有嫌疑。但是你女朋友不一样，她是死者生前最后见到的人，而且脸上还有她打的伤，换了你是我，按照规定，你也会把她放在隔壁。”　　 “那为什么还要审我？”　　 “‘基本没有嫌疑’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可能’，对不对？你们是学数学的，逻辑要严谨，这你们应该懂。而且我不是在审你，按道理审讯执法需要两个警察同时在场，所以我只是先找你了解下情况，等一会李唐过来，我们一起做个笔录完成手续就行。”　　 原来是这样。不过战白现在心思都在刘蔚身上，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女友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等证物科那边把证据都分析完，如果确认她没有多大的嫌疑就能走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所以你多配合一下，我们案情调查越顺利，你女朋友才能越早点从这里出去。”　　 “好，那你要问什么？知道的我都会说。”　　 “那我尽量简单点。一，我需要你要同意让我们技术科检查一下你的手机；二，跟我说一下你和刘蔚跟死者的往来关系；三，关于李在然，你知道多少？”　　 战白点了点头，他把手机推给杜洪涛。杜洪涛拿着手机就出了房门，用了不过两分钟时间就回来了，看来是把手机交给了警局的技术科。　　 随着杜洪涛进来的还有李唐，看来他已经吃完晚饭，手里还拿着一台电脑，看来是要陪同杜洪涛一起做记录。　　 虽然李唐看战白的眼神依然不善，但战白现在没心思管那么多了。他把他和刘蔚通过甘教授推荐，向学校递交求职申请的事一五一十的向杜洪涛说了一遍。　　 因为甘教授的失踪，现在这事无法从另一个当事人口中进行证实，而且为了顺便从战白口中多了解一些甘教授的日常习惯，杜洪涛在战白的叙述过程中打断了几次，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就这么说了将近半小时，算是从战白这边又确认了一下几人的关系。　　 “那你觉得李在然这个人怎么样？”　　 战白顿了一下。他和这个李主任其实接触很少，只有在甘教授介绍双方认识和递交申请的时候当面见过。　　 而且战白本身就离群索居，学校里的风评传闻他其实都不清楚，只是偶尔听刘蔚提及过这个主任，但实际上他并不了解李在然。　　 于是他老实的说自己无法评价，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　　 “你从他那边的口子申请入校工作，却不了解他的为人？这说不过去吧。”李唐揶揄道。杜洪涛看了一眼李唐，没说话，回过头同样看着战白。　　 这语气让人恼火。战白做了两下深呼吸，压了压火气，向他们解释自己的皮肤病并不允许他外出社交，所以多数事情刘蔚会代为操办。　　 “那刘蔚呢？刘蔚怎么评价李在然？”杜洪涛突然问道，“你既然说都是她在操办，她不可能不跟你提他。”　　 战白犹豫了。　　 刘蔚对李在然的评价很不好，可是要说吗？虽然只是口头的评价而已，但这种证词明显对排除女友的嫌疑并不利。　　 正在沉默之时，小会议室的门响了，得到允许后一名警察走了进来，他交还了战白的手机并递给杜洪涛几页纸。　　 杜洪涛看的仔细，然后在某一行字上停住。他放下报告，神色复杂的对着战白，长叹一口气。　　 “小战，恐怕你的女朋友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