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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重返南方(五)

何日彩云归 胖师父 14311 2024-07-11 08:10
   十三    眼看就要到元旦节了,晚自习时,彩云对周华说:“周华,你跟我出来一下,可以吗?”    对于周华来说,只要是彩云说的,哪有不行的呢?于是跟着彩云到了教室外面,看到彩云并没有停下脚步,周华也只好一直跟着走。一直走到荷塘处,彩云才停下,转过身来,彩云说:“周华,我要走了,今晚特意告诉你一声。”    周华很吃惊,不解地看着彩云:“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彩云又说:“我是说,我要走了,不读书了。”    “为什么?”周华更是不理解,心里想的只是彩云要走了,是不是我以后都见不到她了?这时彩云又在说,但说的是什么,周华一句也没有听见,只看到彩云的嘴在动,耳朵里却没听到一点声音。等周华清醒过来时,彩云已经走了,周华仔细回忆了刚才发生的事,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彩云要走了。    下自习后,周华找到于星,告于星关于彩云要走的事,于星说:“我已经知道了,彩云告诉了我。”    “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走?”周华问。    “说了,她说,她爸爸单位有招干指标,她爸爸是老干部,上面特别照顾,而她家三个姐姐都已经工作了,只有一个弟弟还小不够年龄,所以她爸爸就让她去参加工作。而且她不用考试的,直接去报名就行了。”于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周华的情绪又明显低落,学习也不上心了,成绩又迅速下降。黄老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周华的情绪如此大起大落,心中很着急,对周华说:“周华,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这样的事不好对老师说,也不能对老师说,就支吾道:“没事,是我身体不太好。”    这话说出来,不仅黄老师不信,连周华自己都不信。黄老师见周华不说,也就不好多问,想了想,说道:“周华,你和班上的金鸿熟悉吗?”    “也不是很熟悉,怎么了?”    “她就是沂塘镇上的人,有时间到她家去玩玩吧。”    “好的,有时间我一定去。”    “最好能早点去,记住啊。”    “是,我这个星期就去。”周华口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明白黄老师为啥要叫他去一个女同学家玩。    周华真的就到了金鸿家,是金鸿带他去的。到了她家,周华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只是进了她家大门后,便能看到一副对联,上联是“岂能尽如人意”,下联写“但求无愧我心”,没有横批。读了这副对联,周华心里觉得有一种震憾,但又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不过一读之下,周华便记住了这副对联。遗憾的是,周华去得不巧,没有见到金鸿的爸爸,她爸爸在外地教书没有回来。    黄老师知道周华到过了金鸿家,见到周华时问道:“周华,去了金鸿家没有?”    “去了。”周华答道。    “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只是她家有一副对联,读了之后有一种震动的感觉。”    “对了,这就是我要你去的目的。”    “是这样啊?可是我不明白这副对联的意思。”    “我不要求你现在能真正理解它,只要你记住它。另外,你有没有见到金鸿的爸爸?”    “没有。”    “哦,那就有点美中不足了。你知道金鸿的爸爸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黄老师知道是吗?”    “是的,黄老师知道,他也是一个老师,是我的老师。”黄老师介绍说,金老师在解放后就在沂塘教书,后来被错误的打成右派,平反后,仍然继续教书,运动中又被下放劳动,运动结束后回来,仍然继续教书直到现在。在这样的风风雨雨中,金老师从来没有灰心丧气过,对生活一直充满信心,没有任何抱怨,他说过做人做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心,那副对联就是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写下自勉的。周华这时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老师的用心,也不能完全明白金老师的做为,但与黄老师的谈话,却牢记在心。    元旦节学校要举行文艺晚会,要求各班都要出节目。因为彩云能歌善舞,普通话也说得标准,学校就选定她做为这次晚会的节目主持人,肖老师就也把出节目的任务交给了彩云。彩云很乐意,就按排工作。其它人都安排好了,彩云问周华:“周华,你会唱歌吗?”    周华说:“我不会,怎么了?”周华是唱不好,而不是不会唱。    彩云本来想,自己过完这个节日就要走了,趁这次晚会时,和周华一起合唱一首歌作为告别纪念,可周华却不偏偏不会唱。于是彩云说:“没什么,晚会上你要准备一个节目,不准推脱。”    周华没想到彩云让他表演节目,又还不准推脱,想来想去不知道表演什么才好。突然想起才买的一本书,叫《大众魔术》,上面教了几十个小魔术,可以用来进行表演。于是就把书拿出来,选了几个不用太复杂道具的、又比较容易学会的,照书说的做好道具,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练习。    周华带着滑稽的表演取得了很大成功,博得长时间的掌声,周华却不在乎,他只想看彩云的表演。下了后台,就急忙走进下面的观众席上,找到高二(1)班的坐区,挨着水仙坐下,到了这时候,周华还不知道彩云要表演什么节目,只知道她有节目,是最后一个。水仙看到周华来了,就忙将身子侧了一下,好让周华能够坐得下,等周华一坐下,水仙就迫不及待的说:“周华,你到台上做什么的,是表演还是逗人笑的?”周华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就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也不知道水仙听到没有,更不知道水仙又说了什么。    终于轮到彩云表演了,她自己给自己报幕:“下面请听女声独唱,《月光下的凤尾竹》,表演者,高二(1)班彩云。”    随着一阵悠扬的乐曲声,动人心弦的歌声就从彩云喉咙飞了出来:“月光啊下面的凤尾竹哟,轻柔啊美丽象绿色的雾哟,竹楼里的好姑娘,光彩夺目象夜明珠,听啊,多少深情的葫芦声,对你倾诉着心中的爱慕……”清脆甜润的歌声飘荡在晚会会场的上空。周华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美妙的歌曲,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甜润的歌声,听着这样的歌曲、听着这样的歌声,周华就感觉像是喝了陈年的老酒一般,从心灵到身体无不陶醉。    彩云真的要走了,她爸爸单位来了通知,要彩云在元月10日前到单位报到。彩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周华和于星,周华和于星决定为彩云送行,周华出钱在镇上最大的饭店点了最好的菜,买了镇上能买到的最好的酒,请水仙陪着彩云一起到饭店。大家一直没有说话,连水仙都没有说话,菜上齐了,酒也摆上了,周华慢慢把酒瓶打开,先给彩云斟满,然后依次给水仙、于星斟满,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周华举起酒杯,说道:“彩云要走了,今天我们为她送行……”刚说了一半,周华的声音就有些哽咽,便停了下来,于星的心情与周华一样,看到周华说不下去,他的眼睛也湿润了。水仙见这个样子,就接过话来说:“今天是彩云参加工作的日子,值得我们大家高兴,来,高兴点,我们一起干一杯,为彩云的美好明天干杯!”亏得有水仙扭转了气氛,大家才高高兴兴的开吃,水仙不善饮酒,只喝得一点点就不再喝,只是给周华他们三个倒酒。    周华很快就喝醉了,不知道于星有没有喝醉,是怎样回到寝室的,一点也不知道。到第二天上午才醒来,想想昨晚的事,突然大叫一声:“坏了,彩云走了!”边说边冲出出寝室,跑到女生寝室门口,周华大声喊道:“彩云,彩云,你在不?”没有听到回答,周华继续喊:“彩云,你走了吗?没有和我说一声就走了吗?”今天是星期天,同学都出去了,寝室里只有水仙和彩云两个人,彩云昨晚也喝醉了,到现在还没醒来呢。    水仙出来对周华说:“看你急的,好象一辈子都看不到彩云了一样。再说,看不到彩云,还可以看到我嘛。”水仙一边说一边笑,眼睛却盯着周华的眼睛看。    “听你说这话,彩云还没走,是吗?”周华的心情稍为有所放松。    “是的,当然没有走啦,她和你一样,也喝醉了,怎么走哇。”水仙的笑脸从来都这样甜。    周华虽然相信水仙的话,也知道水仙从不撒谎,但没亲眼见到彩云,仍然不放心。想要进却看一看,水仙又不让他进,周华没法,只好哀求水仙:“好姐姐,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吧,我只看一眼就行了。”一边说周华一边对着水仙作揖,把水仙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让开身子,让周华进到寝室里,周华果然看到彩云还在床上睡呢,一屋的酒气周华都能闻到。    吃过中午饭,彩云就开始收拾行李,周华、于星和水仙帮她一起收拾。本来学生的行李就不多,四个人收拾,一会儿就收好了,看见周华精神不太好,水仙就让他回去休息,周华不肯走,说:“今晚彩云睡哪儿呀?”    水仙说:“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她今晚和我睡。难不成还和你睡吗?”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也说得周华脸红了。    这个晚上有明媚的月光,在冬天的南方这也是比较难见的。学校荷塘边的椅子上,坐着周华和彩云,虽然有月亮,天还是很冷很冷的。两人坐在一条椅子上,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沉默了很久很久,周华终于开口了:“彩云,你就不能不走吗?”    “不能。”彩云答得很轻。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不。”    “可是……”周华没有说完就停下了。    等了一会,彩云说:“可是什么呀?”    “我是想说,你和我并不同,你有机会考上一个好的学校,怎么就不读了呢?”    “不行的,周华。你不知道,我学习很费力,成绩也只是一般,考学校没有希望的。既然没有希望考学校,现在能参加工作又有什么不好呢。你说呢?”    周华没有说,心想,彩云说得也对。其实在周华心里,彩云能参加工作是一件好事,只是不能接受从此见不到彩云这个事,所以老不愿彩云走。    “坐在这里有点冷,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吧。”周华岔开话题。    “好的,我也想去走走。”彩云说着就站起身,等周华起来后,两人并肩往公路边走去。    “你明天就走吗?”周华问。    “是的,明天早上走,车票都买好了。”    “有人送你吗?”    “不知道。你来不来送我?”    “我一定来送你。彩云,你会不会给我写信?”    “会的,你呢?”    “我当然会给你写信的,只是我不知道你的地址呢。”    “去报到之后我会先给你写信,这样你就知道我的地址了。”    “其实你不给我写信,我也会给你写信来的,我到过你家,知道你家的地址的。”    “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看一次就不会忘记。”    “你想没想过考哪个学校?”    “我不可能了,成绩这么差,怎么可能考得上学校?就这样混吧,混完了高中,就回家去种田了。”    “其实我觉得你还是蛮聪明的,怎么会学习不好呢?”    “这个嘛,不好说。话太长了,简单说就是:我原来学习很好的,后来出了点问题就不好了。”    “哦,今晚有时间,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你想听吗?”    “嗯,想听。”    周华不想提起那些令自己伤心的事,就说:“太长了,今晚说不完,以后找机会和你说吧。彩云,我想听你唱歌,你唱得太好听了,能不能把《月光下的凤尾竹》再唱给我听听呢?”彩云想了想,也没有回答行或不行,就轻轻唱了起来,声音小得只有她和周华两人能听见,但周华觉得这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歌。    周华一晚都没有睡,生怕错过了时间去送彩云,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天刚有点亮,周华就出了寝室。学校的热水还没开,周华就用冷水洗了脸刷了牙,然后到走廊上等彩云起来。彩云也一晚没有睡,昨晚回来后,彩云轻手轻脚进了寝室,上得水仙的床,才发现水仙没有睡觉,原来水仙在等彩云。看到彩云回来,水仙就和彩云说话,一直说到天亮。    彩云和水仙从寝室出来,周华急忙上前接过彩云的行李,肩上扛一包手里提一包,朝校门走去。彩云和水仙在后面边走边说话,大概是昨晚的话还没有说完吧。刚走出大门,就见于星等在大门外,看到周华一人两个包,于星连忙接一个包,和周华一人一个包,一起朝车站走去。    周华默默地看着彩云进了车站,又默默地看着她上了到县城的车,脑子里却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和彩云说一句话,只是在车要开时,他朝彩云挥了挥手。从早上起床,周华就觉得很冷,穿了很厚的棉衣还觉得冷,冷得浑身打颤。在回来的路上,周华感到越来越冷,手冰凉,脚有些麻木感,好象要走不动了,眼睛也看不清,只想好好哭一场。于星也不知道到哪去了,正想回头看看水仙在不在,手心里却感到暖暖的,一只小巧的手递到了周华大手中,周华知道这是水仙的手,不用看都知道,于星不在,除了水仙就没有别人了。周华紧紧握住水仙的手,水仙将头靠在周华的肩上,两人一步一步往回走。    走了好久,周华说:“姐姐,彩云走了。”    “我知道,我们一起送她走的。”    “我是说,彩云走了,我看不到她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看不到她了,你可以看得到我呀。”    “可是,你和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和她都是女生。”    “那哪是一样的呀,你是姐姐,她是彩云。”    水仙不再和周华争辩,只静静的牵着周华的手,跟着周华走。周华见水仙不说话,也不再说,两人走到校门口时,水仙把她的手从周华手中抽了出来,使眼色让周华留下,一个人先进到学校。    今天有冬日里难得的阳光,周华仍然觉得心里堵得慌,没有回学校,沿河往上走,走到那个造纸厂,看看厂里没有人,就在门口的大青石上坐下。呆呆地想彩云,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想,一直想到刚刚离开时,越想越难受,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    一只小手落在了周华的肩上,是水仙来了,她不放心周华,就出来寻找,老远听见周华的哭声。水仙挨着周华坐下,把周华搂在怀里,周华更加哭得厉害,水仙抚摸着周华的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知道这时说也没用。等到周华哭够了,水仙用手帕帮周华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心痛的说了一句话:“别哭坏了身体。”    多年后,当周华想起这个场景时,仍不免心痛,在一个深秋的夜晚,周华用笔写下这段感受:    深秋    那一夜,    你告诉我,    你说你要走,    我陪你漫步到天尽头;    那一天,    你真要走,    我送你到桥头。    忍住悲伤,    不让泪流,    却不知道此时应当折柳。    我想将这一刻\/    凝固成永久,    却错过了牵你的手。    我以为\/    你的人生从此一帆风顺,    不会有险滩急流,    于是\/    我放心地让你走,    不将你的背影保留。    经历无数春秋,    我由少年到了白头,    也没能忘记你离去的背影,    那一朵美丽的彩云\/    依旧缠绕在我心头。    我不奢求天长地久,    也不后悔是否曾经拥有,    只愿时光能够倒流,    永远停留在那一个深秋!    十四    这一个星期,周华都没有上课,除了水仙之外,也不和任何人接触,玫瑰的来信也不看。过了一个星期,周华对水仙说:“姐姐,我不想读书了,我要走了。”水仙很吃惊,一星期来,水仙都和周华在一起,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要走,今晚突然说要走,把水仙吓懵了。好半天才说:“周华,这是为什么?是为彩云吗?”    “不是为彩云,是为我自己。”    为自己?水仙就不懂了:“为了你自己,你就不应该走啊?”    周华不告诉水仙,为什么为了自己也要走,其实周华是不想再用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参加高考,而是想早点参加工作,自己早日独立,他不久前才收到妈妈的来信,说农转非的事县人民政府已经下文同意了,现在正在公安局办理具体的工作,估计很快就能办好。水仙见周华不说话,也不再问,转身回到寝室,一会儿,从寝室出来,交给周华两张自己的照片,在每一张的背面写有“给弟弟留念”,很漂亮的字。周华收下后,水仙问道:“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就明天吧。”    水仙不再说话,伸出小手拉住周华的手,把头靠在周华的肩上。    周华走得很突然,大家都不知道,只有水仙一个人去送他。水仙送走周华后,泪水再也止不住,回到寝室放声痛哭,同学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她家出什么事了,纷纷来劝她,可无论怎么劝都劝不好,春妮说赶紧去找周华来劝劝水仙,可能只有他才劝得好。这时,水仙才说:“不要去找了,他走了。”    春妮不解地问:“周华走了,到哪去了?”    “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水仙哽咽着。    这时大家才明白,水仙是为什么哭了。春妮恨恨地说:“死周华,你把水仙害成这样,以后看到你时,好好收拾你。”    水仙说:“不许你难为他,不许任何人难为他。”    “你们看看水仙,我帮她呢,她还说我不是。”    荷花说:“你笨呗,人家水仙是心痛,是舍不得周华,要你多管闲事。”    春妮说:“水仙,你是不是和周华亲过嘴了?”    荷花说:“你们看,还是春妮最行,都知道亲嘴了。”    大家叽叽喳喳,边说边笑,说到了水仙的心事,水仙既难过又难为情,不觉脸上有些发烫,也就不好意思起来。啐了一口,笑骂道:“你们这群小骚娘们,明知道老娘难过,还拿老娘开心,看老娘把你们的脑袋砍下来做瓜瓢。”说完,便做要打人的样子,大家就一哄而散了。    周华离开了学校,却并没有到他父母那里去,也没有告诉父母,而是回了红岩。冬天无事可做,就每天都和周新喝酒,直喝得昏天黑地,不分昼夜。今年冬天只下过一场雪,天气不算太冷,除了喝酒之外,又不好打发日子,就和周新商量去找周新的姐夫也就是周华的堂姐夫一起打猎,周新自然是喜欢的,姐夫更是喜欢,三个人一拍即合,于是姐夫放出他的猎狗------其实就是一条看家狗,不过姐夫特别喜欢它,经常带它上山,就以为它是一条猎狗了------三个人就跟着它漫山遍野地疯跑,铳却是一次也不曾放过,自然也就一无所获。    开春了之后,才是春节,这时周华和周新已经犁好了田了,只等一过春节就开始播秧。周华虽然时时惦记着彩云有没有给自己来信,却不敢到六中去看一看,更不敢问水仙,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彩云多半是不会给自己来信的,因为看得出来,彩云并不在意自己,但他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彩云会给自己来信,因此也就不想使这个幻想破灭。刚过完春节,母亲的电报来了,电报上只有四个字:“速来西部”,周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问周华:“叔叔和婶婶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或是生病了?”    周华当然知道是什么事,心里直乐得要开花了,对周新说:“都不是,是我的大喜事。”    “什么大喜事?”    “别问了,我马上要走,不过很快会回来的。回来时再慢慢跟你说吧。”周华急忙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踏上了去往西部的路。到了芙蓉镇时,给水仙寄了一封信,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她,并告诉她回信的话就回到西部省隆平县xx信箱。    周华到了隆平,爸爸妈妈告诉他,农转非的户口迁移已经批下来了,爸爸妈妈走不开,要周华带着周荣去把户口迁来。另外,今年的招工时间过了,就算这时候把户口迁到了,也赶不上招工了。周华这时并没有想这些事,也来不及想这些事,现在还在兴奋呢,终于不再是黑人了,终于和其它人一样能挺起腰做人了,先别管他能不能招工,反正招工是迟早的事。    周华还没动身回南方,水仙的信就到了,她告诉周华一个消息,彩云给她写了信。彩云在信中说,她到局里报到之后,就被安排培训,培训一个月就上岗了,分在平口工商所。周华知道平口,那年他爷爷去世时,周华就是从平口回的南方,周华就决定这次回南方时,就从平口走,虽然这里不是最好走的一条路。    在平口下车后,周华并没有急着去找彩云,他知道彩云只给水仙写信,在她的心中自己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是一个好朋友,就会收到她的信。看来最多也就能算得上一个普通朋友,不过有机会能看到彩云还是要珍惜的,于是,周华就在离工商所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家大点的旅馆住下,房间号是206号,就是二楼6号,上楼后朝里走,数到第6间就是了。周华和周荣走过第5间时,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在往一个大塑料桶里倒一些深色东西,桶里装有很多水,倒进去后,这两人各用一根木棍在桶里使力的搅拌。    走到隔壁,周华和周荣开了门,进来后,周华就在床上躺下,却不去买船票,周荣急了,说:“哥,你怎么不去买船票,再不去买,明天就走不成了。”    周华说:“不要急,我们先休息一下再说,明天走不成就后天再走嘛,不是一样的吗?”周华想的是,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彩云再走。    话音刚落,就听得隔壁吵吵闹闹,声音既大又杂,周华和周荣忙出门来看。原来是镇工商所的来抓隔壁的旅客,原因是隔壁的旅客在旅馆里用色素做假酱油卖,周华一眼就看到了彩云,彩云也和其它的同事一起来到旅馆,周华正想和彩云打招呼,就见彩云和她和同事押着那两个人往下走,彩云也看到了周华,露出了非常吃惊的眼神,却没有和周华打招呼,就急忙下了楼。周华对周荣说:“你在旅馆里休息,我去买船票。”说完就跟在彩云的后面追下楼,一直跟到工商所,看着彩云进了工商所的楼,周华喊了几声,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故意不理他,彩云没有回一次头,也没有答应一声。    周华垂头丧气地到了码头,买了两张到县城的全票,因为需要走一天的水路,中途要吃饭,而只有全票才有饭吃。周华走过这条路,所以知道这个情况。到了县城,周华让周荣好好地玩了一天,周荣还是第一次到自己的县城呢。    果然不多久,周新就看到周华又回来了。不仅周华回来了,周荣也回来了,两人兴高采烈,脸上都荡漾着无比幸福的光彩,给大伯家带了很多的礼物,还给周新买了他最爱抽的好烟。周新仍然摸不着头脑,又想要问周华,倒是周华还没等周新发问呢,主动地说了:“我说过我很快就回来的嘛,怎么样?我这次是回来办户口迁移的,我们的农转非已经落实了,隆平县公安局把准迁证发下来了,我们就是回来办迁移的。”    奶奶知道周华一家要迁走,很有些舍不得,独自在内屋伤心落泪,周华叫周荣去劝奶奶,周荣就进去了。周荣是奶奶带大的,他的话,奶奶能听得进,也能相信,而周华是外婆带大的,奶奶一向不太心痛周华,所以周华叫周荣进去劝奶奶。大伯却叫过周华,问道:“周华,你们一家都要迁走吗?”    周华说:“那当然啦。”    大伯说:“能不能考虑一下,留下一个不迁行不?”    “那可不行,都要迁走。”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指标,怎么可能还留下一个不迁呢?周华实在想不出大伯为什么会这么说。    大伯又说:“我是这样想的,解放前,你爷爷置下的田土和我们现在承包的田土一样多,正好是把原来的家业拿了回来。如果你们全部迁走了,大队又要收回去一些,爷爷的家业就保不住了。既然你们要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大伯原来是这样想的。周华就告诉大伯,自己家迁户口又不经过大队,小队更不会知道,公社那个管户口的老头是个酒鬼,只知道喝酒,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先不要跟大队和小队说,等到公社通知下来后再讲嘛,通知下来之前,就可以一直种下去。大伯也赞同这样的说法,这事就这样定下。    第二天一早,周华和周荣就来到公社,径直走到那个管户口的人那里。周华来过,轻车熟路,递上准迁证,那个酒老头醉眼朦胧的看了一眼,大概是没看清吧,问周华:“是什么呀?”    周华说:“是准迁证,迁户口的。”    “哦,你是哪里的?迁到哪里去?”酒老头慢腾腾地说。    “我是红岩的,迁到西部去。”    听说是迁到外省,酒老头有点醒了,仔细看了看准迁证,也不看户口底册,然后就拿出户口迁移证,照着准迁证上的明细填清楚,盖上公章,交给周华。周华接过迁移证,小心翼翼地收好,和周荣一起到区里把粮食迁移证也办好了,这次办的很快,只要把户口迁移证递上去,什么也不用说就办好了,之后两兄弟才回到红岩。    周华和周荣开始收拾行装,两兄弟商量了很久,觉得其它东西都不好拿,也不值得拿,只有棉絮和床单被面等既有用也比较好拿,就把四床棉絮四床床单还有四床被里被面打成两个背包,周荣的背包里就是两床棉絮,其余的都打在周华的背包里。走的时候,大伯一家和奶奶都来送,奶奶更是一边抹眼泪一边再三叮嘱,直到周华周荣翻过了山坳才回去,回去之后又叹气半天伤心半天。    到了芙蓉镇,两兄弟又在大姨家住下,在镇上玩了很久。周荣去找他的同学玩,周华却到了十五中,找到了玫瑰,把自己农转非的事告诉了她。玫瑰也替周华高兴,不过她更高兴的是又见到周华了,周华却是沉浸在农转非的喜悦之中,两人虽然在一起谈笑,内心的高兴却各是各的。    想到这次离开后,不知道哪年才能再回来,所以周华想再去看看水仙。到了六中,周华没有直接进去,在外面等到上课了才进到学校,然后直接到了女生寝室,在水仙的床上坐下,慢慢等水仙上课回来。    放学时,是荷花第一个到的寝室,一进门就尖叫一声,把后面的水仙吓了一大跳,急忙问:“怎么了?”    荷花不说话,只是用手指水仙的床,水仙一看,吃惊得张大嘴巴合不拢。她们都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周华坐在水仙的床上。周华本来就是想给水仙一个惊喜,见达到了目的,就笑嘻嘻地说:“姐妹们好啊,想不到是我来看你们吧?”    水仙兴奋得要死,跑过来就抱住周华:“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呢?你不是说你不回来的吗?是不是回来不走了?”    周华被水仙搂得喘不过气来,水仙这一连窜的问题没法一下子回答,其实水仙才不要周华回答呢,她只要能看到周华就行了,天塌下来也不管他了。周华说:“姐姐,松一松手,我出不来气了。”水仙这才松开手,周华定了定气,才又接着说:“我是回来搬家的,这次是全家都搬走,搬到西部去。”    水仙听后非常失望,不过,失望也只是留在心里,现在有周华在,才不去想那些个伤心的事呢。周华回来的消息传得飞快,所有同学都知道了,于星、毛安、刘越等平时不来女生寝室的人,都一齐跑到女生寝室来了,东问西问,你一句我一句,周华应接不暇。    春妮挤进人群中,对着周华高声地、恨恨地说:“周华,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今天要好好收拾你。”    大家都知道春妮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只有周华一个人不知道,他有点莫明其妙,不明白春妮怎么会这么恨自己。正要答话,水仙急忙制止:“春妮,我说过的,不准你刁难周华的。”    “可是,他欺负你呀。”    “他没有欺负我,他哪里欺负我了?”    “你还说呢,他把你气哭成那样,你还帮他?”    “可不许乱说,我哪有哭过?”    其实春妮并不是真的想要收拾周华,只是借机把水仙为了周华而哭泣的事说给周华听,好让周华知道水仙的心思。那恨恨的表情,也是装出来的。周华这才知道,水仙因为自己的离开,会伤心哭泣成这样,可是周华从来没有把水仙当成恋人,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好朋友而已,如果水仙把自己当成恋人,那今后的关系就难处理了。这时的周华虽说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可满脑子只有玩,而且对于这种事,老是觉得不是好事,大概是目睹了吴江因为谈爱被多次开除甚至差点丢了命的后遗症吧,就是心中害怕。不知道见到彩云时的萌动算不算得是爱呢?他也不敢往深处想。    晚饭就是周华在镇上请的,女同学大都不愿意去,是碍于面子,只有水仙一个人去了,周华在想,要是彩云还在学校,肯定会去的,彩云去了就会有别的女生去。不去就不要勉强,男生却是请到的都去,周华买了很多酒,有白酒、有葡萄酒,还有新近才有的啤酒,随个人的爱好,喜欢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周华是每种酒都喝。水仙一点也不喝,她本来就不喝酒,此时心里想的是周华肯定要喝醉的,其它人也要喝醉的,都醉了怎么办,谁来照顾周华?所以,水仙一滴都不喝。    周华醒来时,头痛得厉害,好容易才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水仙。水仙坐在靠床的一张椅子上,一脸的倦容,旁边还有一个长有很多胡子的人,定睛一看,才知道是黄老师。黄老师得知周华家的农转非已经办下来了,也知道了他来到学校的事情,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和惋惜的眼神,周华只是看到了,却并没有读懂。    周华不敢让水仙来送他,怕她再次为他哭泣,心中很是不忍,于是趁水仙上课时,一个人悄悄走了。走前到了黄老师和肖老师那里,正式作了告别,两位老师自然少不了一番叮嘱。    回到芙蓉镇大姨家,没见到周荣。问大姨,大姨说:“不知道呢,这小子一天到晚不归家,不知道玩到哪去了。你也是的,怎么当的哥哥,也是一天到晚不见人影。”想想确也是,自己在外面疯玩,找不到弟弟了就问大姨,难怪大姨数落。周华自觉有愧,就到街上去找周荣。周荣最有可能是和表哥表姐们在玩,或者是和原来的同学在一起,先到表哥表姐家找了一通,连影子都没见到,那就到他的同学那里去找吧。到了响水中学,以前周荣的郭老师就喊:“周华,你来得太好了,正好有事要找你呢,快过来。”    周华以为是周荣在学校,就急忙跑过去问:“郭老师,周荣在你们学校吗?”    “不在,他倒是来过,就是他来一次,我们学校有好几个学生都不来上课了。你来得正好,我想请你帮我去找找你弟弟,找到后让那些学生回来上课,我们找了很久、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    周华有些失望,原以为在学校会找到周荣,没想到不但没找到周荣,还找来一些麻烦。就是麻烦也要去找,因为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迁移证快要到期了,所以要尽快找到周荣,好启程往西部去上户口。周华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边走边想周荣地去处,就听得耳边有人在喊:“看录相了,最新的港片。”周华便觉得眼前一亮,周荣从小就喜欢看电影,肯定会在录相厅里,准没错。于是周华就在芙蓉镇的挨家挨户的寻找录相厅,可每家录相厅的老板都不让周华进去,理由是:怕周华是骗看录相的。周华再三解释是来找人的,来找自己的弟弟,可无论怎么说老板就是不信,实在无法了,周华说:“老板,你看这样行不,我先买一张票进去,如果5分钟之内我出来了,就说明我真的是来找人的,你就退我钱;如果超过5分钟再出来,你就不退钱。行不?”老板听了觉得有理,就同意了周华的请求,就这样找了四五家,终于找到了周荣,至于录相在放什么,周华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    周华对周荣说了郭老师的话,周荣说:“我们都在看得起劲呢,他们肯定是不会回去的。你也不要给他们说,我说一声就行了,回不回去就别管他们了,我肯定是要跟你走了啦。不过很遗憾,都快要看完了。”    周华感到惊奇,问道:“看的什么呀?这么好看吗?”    “你不知道吗,哥?是港台的电视连续剧,今天看的是《霍元甲》,可好看了。”周荣一脸的幸福感。    “那也不行了,我们要走了,你回去后再看吧。”    “可是我们那里没有录相厅呀。”说到这儿,周周荣的脸上又充满了失望。    周华想想也对,虽说是单位上,可在山沟沟里,还没有芙蓉镇发达呢。可那也不行啊,时间要到了,周荣也只得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录相厅。    彩云在局里培训了一个月,就被分配到平口镇工商所,具体工作是管理市场,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管那些个体户,规定他们在哪里摆摊、每月要交多少钱等等。还在培训时,局里就发了一个月的工资,有45元,老多了,有了这么多钱,首先想到的便是给自己买几件衣服,还有在百货商店看到的那条花裙子也要买下来。天天上课想的都是买衣服,培训课上讲些什么一点也没听见,第一天坐船来报到,坐了一天的船。船在水库中行驶,风平浪静,倒是不晕,想到甲板上去看看风景,冬天太冷了,又不敢上去,整天坐在船舱里,很有些闷得慌,所以下了船还是觉得很累。    第二天正式上班,所里分派她和一个老同志一组,到市场上去收取管理费。彩云跟在老同志身后,一路向市场走去,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可她心里一直在打鼓,就因为培训时没有好好听课,所以现在一点底气都没有。心想还好啦,所里安排一个老同志和我一组,老同志肯定经验丰富,好好跟她学吧。彩云仔细看了看前面的人,说是老同志,其实也不老,顶多也不过40岁,穿着蓝色的制服,还戴着帽子,显得挺精神的。彩云在培训结束后,把想了很久的衣服都买了,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才到平口来报到,没想到一报到,所里就要求她穿制服,制服在局里时就发了的,这可把彩云气惨了,一个星期工作六天,六天都要穿制服,只有星期天一天可以穿便服。    正在胡思乱想呢,前面的大姐说话了:“彩云,你去把这家的管理费收来,他有两个月没交了,一共是16元。”    彩云不知所措,看着大姐发愣,大姐说:“看我干什么,去呀。”    彩云怯怯地说:“严大姐,我,我不知道怎样说。”    “你在局里没有培训过吗?”    “培训过的,但是,没有实际操作过,所以我不知道该怎样做。”    严大姐没有再说什么,自己上前去把费收了。彩云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严大姐看,终于明白了该和怎样做,又看了几家,彩云心里终于有数了,其实不过如此,一学就会。很快,彩云就掌握了市场管理的所有技巧和知识,一人就能完成这份工作了。    这天,快到下班了,有人来所里举报:说有两个外地人,在一家旅馆的205号房里用色素、盐巴做假酱油卖,已经卖了好多了。所长得到情报,把全所人员集合起来,一起去抓制假的人。到得旅馆,直奔205号房,那两个人不知情,还在用木棍搅拌假酱油呢,被工商所的人抓个人脏俱获。彩云也在其中,抓完了那两人正要下楼,彩云忽然看到周华,先是一愣,继而又想,不可能吧,周华不是在六中读书吗,怎么会在这里呢?可能是长得象的人吧。正想着,所长叫她赶紧走,周华又在喊,当时有点乱,彩云没听清楚周华喊些什么,糊里胡涂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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