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愣,垂眸,有些不好意思道,“腿……动不了了。我方才一着急,趁她们没注意,就从坊里跳下来了。” 回想起那赌坊层叠高楼,罗艽惊道:“跳下来?你从何处跳下来?” 女子答:“七层楼处。” 罗艽:“……” 没死也是命大。 罗艽于是心生怜悯,伸出一只手。 那女子搀着她的手站起身,摇摇晃晃又要站不稳。“小娘子,我好像还是有点站不稳,你能否……” 罗艽叹口气,委婉拒绝道:“实不相瞒,我也是病患。” 那女子垂了眼“哦”一声,只得搀扶得更紧。 走出几步,她再道,“我名阿媸。小娘子如何称呼?” “罗艽。” 罗艽说着,扫一眼阿媸轻挽着自己的手,见她纤白指间一枚剔透白骨戒,隐约玲珑微光。 倘若罗艽没猜错,那白虬就是进了她这白骨戒指。 罗艽还在思索,便听阿媸又问,“阿艽姑娘芳龄几何啊?” “二十有二。” “阿艽有没有心上人哪?” “……啊?”罗艽微微一愣,显然不明所以。 “阿艽姑娘莫要奇怪,我只是随口一问。” 阿媸笑吟吟道,“你长得这样漂亮,一双笑眼明媚无双,谁瞧了都要心生欢喜的。我也不例外。” “呵呵,谬赞,谬赞。”罗艽赶忙打断,讪讪笑几声。 她扶着阿媸,眼看密林将近,又是山间栈道,她无意寒暄,便单刀直入地问:“不知阿媸姑娘,有无见过一只白虬?” 阿媸忽勾住罗艽小臂,像是要靠进她怀中,“白虬?什么样的白虬?白是怎样的白,虬又是怎样的虬?” 罗艽不动声色退开半步,将阿媸扶正。 她眼神落去阿媸手指,“可否让我瞧一瞧你的骨戒?” “那可不行。这是城主送我的呢。”阿媸娇嗔笑道,轻推了罗艽一把。 城主?陆离辛吗? 罗艽一愣:“阿媸,你与城主是……” “——你们!?” 一道慌张至极的声响打断罗艽的话。 是乙未站在密林尽头,瞪圆眼睛,看看罗艽,又看看阿媸。 最终,她看向阿媸,满脸不可置信;神色仿佛在说,你怎么在这里?! 罗艽心道,看来是认识! 罗艽像是见了救星,几步拉来乙未,让她去搀阿媸。又佯作不经意地问:“阿媸,你与她……认识?” “算是吧。”阿媸靠着乙未,眼神却落在自己艳丽的丹蔻指甲上,恹恹道,“这不是乙未大人嘛,城主左膀右臂,厉害极啦。” 罗艽又望向乙未。 “阿媸她……她……她是……”乙未磕巴道,“嗯,她是城主女侍。” “最受宠的。” 阿媸满脸骄傲地补道。 乙未:“啊对对。确是如此。” 罗艽半信半疑点点头,心道今日再纠结于那白虬与白骨戒,怕是不太现实。 罗艽于是问:“请问二位,漠江城内可有那类似江湖百晓生之人?我初入江湖,仍有许多迷津。望她可指点一二。” 乙未才要摆手,阿媸已兴冲冲道:“我呀我呀!” “当……当真?” “当然。”阿媸转一转眼珠子,笑道,“阿艽想问的事情,大多有关兰芥州,是不是?” 罗艽一怔:“你怎么知道!” 阿媸‘嘻嘻’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而山人在此,再提点你一句,所谓佛门,待的都是一群怯懦之人——哪有什么神佛,不过做了亏心事,自己又无从排遣,找个开口,倒一倒杂念罢。” 话音落下,阿媸的手仍架在乙未臂上,似是要沿着栈道向外走去。 眼神却留在罗艽面上。 “至于你想问的那些,你心里亦都有答案。” “便按着你心中所想,放手去做吧。” * 漠江城内罗刹宫,罗刹宫内云斌楼。 罗艽这几日居住在云斌楼,得乙未照料颇多,不论药石餐食,量品都是极佳。倒让罗艽隐约受之有愧。 每每此时,乙未总笑而不语,连连摆手。 而罗艽也终于明白,缘何在第一次听见乙未名字时,她会觉得些许耳熟—— 遇到图小乐前,罗艽正翻着的那江湖小册上便有写,「道者第七:乙未,漠江城,使剑」! 当时还有打败乙未的心思,可如今受人照拂颇多,又让对方瞧见自己狼狈模样,倒让罗艽有些不好意思宣战了。 而那日,乙未不仅将罗艽人搬进城内,亦将她的包袱妥善保管。 罗艽翻开包袱,琢磨了一下图小乐的心灯石,无果。 又摸出下山前三清道人给自己的木信鸽,半天使不利索。 终于将木信鸽寄出去,几个时辰以后,只收到三清道人一句,“一切安好,勿挂念。” 罗艽:…… * 罗艽再次见到阿媸,已是二日后的夜里。 那夜月色极佳,罗艽隐觉窗外半片酒味兰花香,便听屋上一声“嘎吱”的响。 罗艽的身体已恢复了大半,此刻沿窗翻身一跃,便见月色下,阿媸卧在屋檐上,抱着一壶清冽的酒。 罗艽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阿媸见了她,也不惊讶,只道,“此处赏月,极佳。” 她对着罗艽拍了拍身边空瓦,“阿艽不来坐一坐?”她忽地痴痴一笑,“是我这陈酿不香,还是月色不美,或是……你不待见我?” 罗艽摇头,翻身跃上屋檐。“我只是在想,你从七层跃下,脚伤如何了?” 阿媸给她一个夜光杯,斟满美酒,笑道:“多谢惦记。已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