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未忽抬起罗艽的手,细细端详,道,“姑娘仿似,并无大碍?” 罗艽闻言,不自觉将灵力运于指尖。 除了些许微弱,确无大碍。 乙未笑了笑,“着实奇异。要么是姑娘天赋异禀,要么是对方未下死手。” “当是如此。萍水恩怨,不至于痛下杀手。” 罗艽面上如此说着,心下却一疑。 她心思落到图小乐那块石头上,便隐约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御住发法印,抑或是那心灯石的功劳。 如此,一想到图小乐,以及她口中“祭典”,罗艽总觉心下不踏实。 她得去救图小乐。 “罗艽姑娘。”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乙未一笑,推开久闭的门窗,道,“你如今并未痊愈;你完好时,尚不敌十八浮屠,眼下内伤未消,只身出去闯兰芥州,岂不是白白送命?” 乙未说着,倚上窗边,眉间含一道笑,背后是彩霞万丈。 “恰今日霞色正好,罗姑娘不妨与我一同走动走动,逛一逛漠江城。也当活动活动筋骨。” * “百闻不如一见。” 罗艽跟着乙未在城中晃了小半圈,才又对这句古话深以为然。 旁人口中的漠江城多么邪煞,罗艽所见的漠江城,便多么富庶繁华。 高阁楼亭,水榭林深,街道民商络绎,往来者多欣然。 罗艽与乙未行过长长栈道,正瞧着四方繁华风物,又听对方道,“今日匆忙,日落又早,来不及带姑娘瞧太多。” “眼下不过粗浅一逛,大多还在漠江城罗刹宫内,未经城东绫罗商铺,未去城南幻音雕花,抑或城外一片桃花源……倘若姑娘有兴趣,我明日再与你说道。” “罗姑娘,今日你便住原先那处吧。那是云斌楼最高一层,风景秀丽,鲜少人打扰。若需要什么,都可与我说。” 罗艽赶忙应好,笑着道谢。 不知是否罗艽错觉,眼下乙未态度和善得有些过了头。 她罗艽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非亲非故;浑身是血地倒在人家城门口,来路不明,她们照料她许久,已是仁义至极,可现在又给她住处,还带她东逛西逛,又安置好后日图景…… 便好像是……潜意识地觉着,她会长留? 先前走在高阁,罗艽见了旁人对乙未的姿态,晓得这乙未在漠江城当是有些身份的。 可这样受人尊敬的大人物,与罗艽搭话时却总存一丝近乎殷勤的客套,这让罗艽很是纳罕。 或是漠江城的好客之道?罗艽心道。或乙未待她热情友善,不过“尽地主之谊”? 眼见着行过栈道,她们又要回到原先高阁,罗艽忽觉袖中一物隐隐颤动。 是那份从三清山上带下来的白虬! 趁身前的乙未未注意,罗艽隐蔽地取出,才掀了帛布,便见那白虬犹如死而复生,陡然跃向空中。 罗艽眼疾手快一拦,那白虬却愈迸愈勇,便似一支离弦箭,奔向密林中! 来不及多想,反应过来时,罗艽已随着白虬冲进密林。 * 往往是罗艽几乎要捉到白虬,白虬闪身一跃,又让她扑一个空。 直至奔进密林深处,白虬钻入一片赤木红瓦花雕楼。 罗艽未多犹豫,混在一群莺莺燕燕中,游鱼似的进了楼。 迎面的风沾染些许酒气脂粉气,呛得罗艽有些难受,她眼见着那白虬上蹿下跳,轻拂过楼内横斜烟霞,冲进一片欢歌笑语里。 白虬灵活,避得巧妙,罗艽大病未愈,步伐便显出一些不稳当。 “啊呀!哪儿来的小娘子,横冲直撞的!” 混乱间,有人瞥一眼罗艽,“好面生的小娘子,是不是城主新带回来的好妹妹啊!……” 这些女子笑得花枝乱颤,软若无骨地往罗艽身上一靠,搅得人骨头都要酥掉。“小妹妹,你哪儿的人呀,叫什么名字,家中几口人,可有……” “呀!别乱问,她先撞的我,要问也是我先问!” 眼看着白虬要在楼阁尽头消失,罗艽一急,便听高阶上,一位花簪女子敲锣打鼓地喊道,“别闹了,姐妹们快来呀!城主又要输到垫裤子啦!……” 那人一喊,围在罗艽身侧的人都一愣神,又大剌剌笑开。 罗艽便趁此机会,挣出人群,又朝白虬跑去。 行过楼内层层叠叠阻碍,那白虬像是颇有战术,还晓得声东击西,竟绕得罗艽头晕。 直至白虬又冲出花楼,罗艽被一片凛冽的风扑了满面,便见林间一个扶着树一瘸一拐行走的紫色背影。 一晃神,白虬绕着那背影一跃。 罗艽疾步跟上,才要伸手一捉—— 却正正好好,拉扯住了那紫衣人的衣袖。 那人被拽住,扶树的手猛然一顿,落来一道娇怯的惊呼。她朝后一仰,整个人便跌坐在罗艽身前。 她侧过脸,心有余悸地朝罗艽一望,眼里已盈起泪光。 这是一位极美的女子,浓颜迤逦,媚眼泛光,唇不点而殷。紫绸轻纱,更衬脖颈纤长光洁。 她看一眼罗艽,泪一收,又像是松了口气。 气定神闲正了正衣襟,她道,“我还以为,是红赌坊的人追出来了呢。还好、还好不是。” 罗艽本是来追白虬,眼下她这么一说,又不自觉循了她问,“赌坊?她们缘何要追你?” “我,我在坊里连输了十几把,她们要扒了我的衣服抵债。” 紫衣女子说着,仍蹲坐在地上,眼里又起泪光,闪闪烁烁,瞧着好生可怜。 “啊?那……怎么办?”罗艽哑然,又道,“你先站起来吧?还站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