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不…韵卿不明白,我既是苏家人,与这江山王权便没有瓜葛,国朝姓萧不姓苏,您这话不对。” 苏韵卿的神色已有了些许慌乱,她不想再听下去,她的侥幸快要被客观事实吞没殆尽了。 太夫人闻言,转眸观瞧着苏韵卿眼底的疏离与抗拒,喟然一叹: “萧家皇嗣,没一个能守住这天下。先帝下旨诛灭苏家,最是荒唐。他忌惮凌儿威权日重,想废她后位,便借中书令苏硕的手,承诺给苏家无上尊荣。哪知一夕败露,他为稳住凌儿,直接反咬一口,断尾自保,弃了苏家,斩尽杀绝。” 太夫人与人娓娓道来,“老身有令在先,舒家儿孙不争不要那尊位。舒家世代驰骋疆场,马革裹尸,儿郎铮铮铁骨,只护江山社稷,万民安泰。他们是你母女的臂膀,你不该心怀敌意。” “太夫人何必与我说这些?韵卿没想相认,今后也无意朝堂事,不过是好奇身世罢了。” 苏韵卿心乱如麻,只想尽快终止这番谈话。若太夫人所言属实,舒凌这是铁了心要改朝换代。她得承认,舒凌努力十余载,如今真想如此做,的确不是难事。 可这便宜母亲,她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最要紧的,是难以接受,断无心相认。 “苗苗随她生母,柔善乖巧,不似先帝多疑,是个好孩子。凌儿即位本是护住舒家和你的权宜之选,她不是没想过把朝政还给萧家,甚至说,她曾为此努力多年。 这些年,她默许你护着苗苗。你在前朝延揽朝臣,清退异己,为苗苗拉拢人心,小动作不断,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苗苗不适合为君。 她近年抬举舒家,你二人都看不惯,可她是为你铺路呢,她盼着让你光明正大入主大兴宫的一日,可谓殚精竭虑。你说这话,太令人心寒,她多年孤身冲破束缚,斡旋朝局的努力,岂非白费?” 太夫人眼底的皱纹愈发深了。 苏韵卿只觉得脑子嗡嗡的疼,便找了借口赶人: “太夫人,韵卿身体不适,想休息了,望您海涵。” “歇着吧。”太夫人缓缓起身,按了按她的肩头,语气里满是期待: “明日黄昏,老身盼你去前厅,一块热闹热闹。老骨头没多少日子可活,就想着儿孙欢聚一堂,是个伴儿。” 苏韵卿见人走远,眼底的泪花夺眶而出。 回想起曾经的过往,整整十年起起落落,她被舒凌玩弄于股掌,成了帝王棋局里拿捏摆弄的一枚棋子。她怨过但不恨,毕竟只当舒凌是君她是臣,无愧于臣子本分便足够。 雷霆雨露皆君恩,置身朝堂漩涡,她视自己与千百臣工一般无二,从不奢求怜惜,惊惧惶惑,压力萦怀,也只在夜半更深时一人消解。 舒凌怪她恃宠而骄,张狂无惧,实则是她根本没有旁的臣子患得患失的心,觉得一身孤寂,这条命无甚可珍视的,游走朝堂只为护萧郁蘅安好。若要她为社稷,为萧郁蘅赴死,她眼都不会眨一下。 可今时被人告知真相,她顿觉揪心的疼,无法接纳这个为顾全大局人人皆可利用的“母亲”。 经年孤寂的苦楚与思念故去亲人的悲戚漫过心房,她甚至生出了汹涌的恨意。 她忽而明白了当年萧郁蘅意图谋反的心境,一时五味杂陈,竟不知自己为何而活,只觉得她的存在就像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翌日晨起,不明所以的萧郁蘅照旧端着汤药去寻人,一推门便见苏韵卿歪歪斜斜的靠着廊柱,竟窝在地板上睡着了。 “…和音!” 萧郁蘅陡然变了脸,将药汤丢去一边,快步上前搀扶,语气急促中带着十足的不满: “醒醒,怎么睡地上?身体什么样了还作践,你几时能听话一点儿,知道爱惜自己啊?” 苏韵卿迷迷糊糊睁开肿胀的双眼,视线一片朦胧,半边身子又冷又麻,只得借着萧郁蘅的力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趴在了她身上,难得的脆弱嗓音飘忽忽的传出: “苗苗,让我抱一会儿。” 萧郁蘅愣在当场,忽闪着大眼睛懵懂出言:“怎么了…这是,发烧了?让我摸摸头?” “嗯~不”,苏韵卿原也是会哼唧的,没骨头般搭在萧郁蘅身上,喃喃道:“我清醒着呢。” 萧郁蘅满脸黑线,心底小鼓敲得密密麻麻,苏韵卿带着鼻音的软糯话音令她头皮发麻,这人怕不是中邪了? “喝了药去床上睡好不好?”萧郁蘅把哄孩子的软绵绵,甜滋滋的语气都拿出来了,伸手一下下抚摸着苏韵卿的脊背。 “不喝。”苏韵卿半闭着眼咕哝:“苦,就在你身上睡,又软又暖,别动。” 萧郁蘅贴着苏韵卿的衣衫猛吸了两口,却是一点酒气都没闻到。 一双桃花眼转了八百圈,她实在搞不懂苏韵卿怎会是这般模样,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昨晚给人端错了汤药。 没醉酒,如此失态,只能是吃错药了吧! 此刻的苏韵卿呼吸却是愈发平缓,好似真睡过去了。 萧郁蘅一整个人傻在原地,学着木头般定定的杵了许久,被迫充当着苏韵卿的温床,直至腰酸背痛再也撑不住,才拖拉着昏沉的人往床榻走去。 苏韵卿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吃了饭用过汤药,便又是午后疲乏,在药汤的后劲波及下,没过多久就再度睡了过去。 是以临近黄昏,只有萧郁蘅一人赶去了前厅给老夫人贺寿,苏韵卿不知梦游去了何方。 苏韵卿幽幽转醒之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墙头,起身立去廊下,却听不见府中有一丝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