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便在家中教导几个县试“落榜”的学子,只是他们始终通不过县试,更没有机会府试乡试,灰心丧气之下,便放弃了科举。 连先生也受到了打击,颓丧了很久,开始酗酒,县里有富户请他给娃娃启蒙,他都拒绝,邻居请他教孩子认字,他却很尽心。 这是真正德高望重的高洁之人。 许活夸赞:“四海升平,好名字。” 赵升平咧嘴笑,露出两个豁牙,又赶紧闭上嘴。 许活自打知晓外放为一方父母官之后,便将百姓当作自己的责任,如今瞧见两个天真可爱的小童,竟也生出几分慈爱,希望他们能够一直这般。 巷子口,连先生微微佝偻着背,拎着酒晃晃悠悠地进来,瞧见家门口围着一圈儿人,喝问:“都围在老夫家门口作甚?遭贼了吗?” 最外围的一个老婆子刷地回头,连忙对他摆手挤眼睛,“连先生,没遭贼,快别胡说,是县令大人!” 她不说,连先生也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俊俏的、气质斐然的年轻后生。 他不知道新县令来这儿作甚,也不敢多想,绷着脸,不苟言笑。 护卫们请百姓退离,空出一条路来。 许活上前两步,有礼道:“连先生,在下贸然来拜访,可否与您一叙?” 连先生一言不发地走进人群,打开自家的院门,请许活入内。 两人一进去,门便合上。 邻居们想要凑近听一听,可看到门口两个黑面门神,便不敢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猜测县令大人来找连先生的目的。 院内,连先生放下酒瓶,语气冷硬地问:“县令大人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许活拱手,“在下想请先生出山。” 连先生眼睛一闪,随即硬邦邦地说:“县学早已没有老夫的容身之地,老夫也不想去教那种心思不正的学生。” “我与先生不同意见,越是仗着家境肆无忌惮的学生,越该教其礼法,严加约束。” 连先生气道:“老夫境界不够,做不到有教无类。” 许活摇头,“在下并非想请先生回县学。” 连先生一滞,更恼,“那县令大人来此羞辱老夫不成?” 许活拿出诚意,微微躬身表示尊敬,道明来意,“县学固然重要,本官日后若是得空,也愿意去教授学子,然一县之中,民生为首,本官想请您出山,担任本县县丞。” “县丞?!”连先生震惊,下意识地拒绝,“老夫恐怕难当大任。” 许活肯定道:“您德高望重,非您莫属,本官也需要您的辅佐。” 连先生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许活冲一个护卫招了招手。 护卫上前,将一个包裹打开,露出脸面县丞的官服,呈到连先生跟前。 “老夫、我、我……” 连先生激动地语无伦次。 连先生前半辈子盼望最多的是学生考上童生、秀才、举人……他这个恩师会如何光彩,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县令大人会亲自来请他去县衙任职,这是何等的荣光。 连先生哪里还会拿乔,也不在乎老脸了,答应地极迅速。 许活留下县尉的官服,请他尽快去县衙就任,便离开了。 而连先生成为新县丞的消息,也在她走后,迅速地传遍县城。 仁县的天变了,之后每一日,县里都有一个新的变化,百姓们不由地期待起仁县的未来…… 第83章 许活身上有许多寻常勋贵子没有的品质,不必一一细数,她身上也有贵族子弟的习性,比如:从来不知道省钱为何物。 她生来锦衣玉食,吃过苦,没吃过穷。 许活认为,要想得到回报,必然要先有所投入,期间肯定要伴随风险,但不能因为风险就畏于投入。 是以,买种子她没有吝啬;定襄县的百姓来帮着种县衙的公廨田,县衙爽快付钱;县里有开垦土地,工、农具欠缺,许活又花钱弄回来些铁,还在路上;还有…… 连先生,现在仁县县衙的连县丞,第二日来穿着官服昂首阔步地来县衙就任,原本对许活那是恭敬有加,一身“士为知己者死”的干劲,可以看到县衙这些日子的支出,脸色就变了。 “大人就任,还不足一月吧?这钱为何便去二分之一了?” 许活耐心地解释每一项花销的目的,总之全是为了仁县,并无一分私心。 连县丞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也从来没见过真正的花钱如流水,抖着手道:“县令大人,工具,用石器打磨便可,铁器大可不必。” 许活道:“欲善其事必先利器。” 连县丞又指着她拟的文书,问:“为何要打扫街市?翻新正街?” 说起这个,许活神色便有些……嫌弃。 农耕顺利进行,县里的商业当然不能落下,商税极高,也是县衙财税入账的重要来源之一。 许活出去考察过县内屈指可数的各种铺子,百姓手中无钱,各个铺子皆生意不佳,亟待解决,但她尤其不能忍受的是——街道上太脏了! 各种污物、秽物,遍布宽街窄巷,门前屋后,许活和护卫们行走在其间,都想要掩鼻遮目。 京城的朱雀大街可同时通行十几辆马车,山高皇帝远的小县比不得,起码要干净整洁,不说观之如何,单从医理出发,不洁利病。 连县丞也了解些医理,听后并不反对,只道:“那也不必花钱,县衙下令,百姓不敢不从,只需安排衙役巡街监督便可。” 不花钱……当然好。 许活立即便采纳了连县丞的建议,然后又说明了修整正街的意图:“本地物产丰富,只是困囿于一方,难有销路,若是能销往南边儿,百姓也可多一个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