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　　 啪！　　 脚步声。　　 落叶枯枝被踩折的声响，在山间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行必至趴地喘息，视野里出现一双靴子，不由缓缓抬头，看见一道健硕身影。　　 行必至道：“何师！”　　 何有胜只道：“吃饭吧。”　　 饭菜只青菜、豆腐，加上馒头开水，行必至身心俱乏，太油腻吃不下，这些寡淡东西反而更合胃口。　　 行必至默默吃饭，没有说话，何有胜也一言不发。千言万语已说尽，所剩的不过是埋头向前。　　 行必至当夜便发高烧，将养两日才恢复一些，又服了些六合帮送来的珍稀药材，到第七日才敢再次习练金鳞奇功。他算是明白了，这金鳞奇功修炼过程，不仅有血灼蚁噬之痛，对身体消耗也是极大，需要量力而行，否则适得其反。　　 行必至将金鳞奇功习练遍数减为三次，每天只习练三遍金鳞奇功，便是如此，这血灼蚁噬之痛，仍让他十分痛苦。好在金鳞奇功效果显著，他能清晰感觉到身体在增强，虽然痛苦不减，但身体已经能够慢慢承受金鳞奇功。于是他习练金鳞奇功的遍数也在慢慢上增，半年内由一日三遍增加到二十七遍。　　 这一日行必至在瀑布前行功习练，身体忽震，变化陡生，一热一凉两股气四肢百骸游走，毛孔随之排出油状黑质，俄顷头清目明，气力倍增，甚至连随之而来的血灼蚁噬之痛都仿佛减弱一些。　　 行必至一握拳头，感受自身变化，激动大喊：“何师，何师……”　　 何有胜听到声音，急步走来，到近前又慢了下来，似乎怕期望落空，微微颤声道：“成了？”　　 “成了！”行必至重重点头，“何师，我练成了，金鳞奇功我练成第一层了。”　　 金鳞奇功共有十层，一旦将这十层练成，便能逆天改命，迈入道途。尽管现在只是练成第一层，也足以让他兴奋。　　 何有胜大为欢喜，道：“必至，你做得好，做得不错，我就知道你能成的。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拜见祖师牌位，让祖师知道这件事情。”　　 何有胜去牵行必至，转身忽地剧震，喜悦急转痛楚，嘴角鲜血涌出。　　 行必至大惊失色，伸手扶住，叫道：“何师，何师……”　　 何有胜却不惊慌，压住伤势，摆了摆手，让行必至扶他到大石前靠坐。何有胜缓缓抬头，眺望远空，眸子里交织着无限伤感与不甘，最后转为平静释然。　　 何有胜压住情绪，轻声道：“必至，如你所见，我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行必至吃惊道：“何师……”　　 何有胜抬手打断，拳眼堵嘴，大咳连连，道：“本来打算多陪你一段时间的，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行必至难以接受，泪水盈眶，道：“何师，怎会如此？你，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不想收我做徒弟了。”　　 何有胜摇头失笑，却又咳出血来，喘息道：“不是你想的这样，必至，在遇到你之前，我便已经受了重伤，药石无医。我本想趁着活着的时候，游历天下，赏遍美景，但没想到遇到了你……”又大咳起来。　　 行必至连忙给他拍背。　　 何有胜脸孔涨红，续道：“我初见你时，倒没起过收徒的念头，只是那天你喊我等你一等，我便等了一下，没想到你当真跟了上来。这之后一路风雨，你都咬牙撑了上来，正是由于你的坚持，才让我动了收徒的念头。我想我这一脉传到我这里，师兄师弟死绝，也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当年祖师传下的金鳞奇功，却无人可以修炼，实为大憾。我即便死了，也该找个传人，传些东西下去，到了下面也不至于无颜面对祖师。于是思索再三，我决定将金鳞奇功传你。可惜，我本想多陪你走上一段路，现在却要提前收场了。”　　 “何师……”行必至哽咽难言。　　 何有胜替他擦去眼泪，柔声道：“必至，不要哭，你要走到路会很长，以后，除了在师父面前，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流泪了。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旁人见了你的眼泪，不会可怜你，只会愈发取笑你。”　　 行必至擦掉泪水，点头道：“师父，我以后决不在人前掉泪。”　　 何有胜点点头，又道：“必至，你可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过，你名字的由来。”　　 行必至道：“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这句话的意思是，前路虽然遥远，只要一直走，总会到的。事情虽然艰难，只要坚持去做，总会成的。何师，你讲的东西，我一直记得。”　　 何有胜道：“好，必至，你记好这两句话，以后遇到困难，你就想想这两句话。师父走后，这世上也许再没有人真心待你，你也无需去怪别人，闲言碎语也好，奚落嘲讽也罢，你也无需去管，只需低头赶路。”　　 行必至强抑泪水，道：“何师，弟子都记住了。”　　 何有胜脸上已透出惨白，怀中取出一个棕色束口布袋和一封信，道：“我死后，若有人过来寻我，你便将这封信给他，若遇不到，那也算了。至于这布袋，里面有为师留给你的东西，现在的你，自然没有能力打开。若你金鳞奇功有成，入道踏入仙途，自会知道如何使用此物。若是不成，也没有关系，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行必至将东西放入怀中收好，用手紧紧按着胸口，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保管好。”　　 何有胜脸上浮现忧色，很快隐去，道：“为师带你来六合帮，为的是不受杂事所扰，有时间好好教导你。只是，人家尽心尽力，予取予求，只是看中我的本事，我死之后，人走茶凉，这六合帮未必还会像从前这般待你。你若还想继续待在这里，那便找些事做，莫要落人口舌。你若不想呆在这里，可另寻别处，也可回家潜修。总之日后如何自处，便看你自己了。必至，为师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世事艰难，但愿你不负初心。”　　 何有胜不再开口，默默盘坐，眸子里情绪流转，似乎在生命最后一刻，将一生之事都回忆了一遍。而后，慢慢，慢慢，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