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胜死了，这个他修行路上真正的引路死了，行必至一时难以接受。陈化龙便将何有胜葬在后山，仍将这里划为禁地，不许任何人来打扰这位老友。　　 行必至的归处便成了问题，行必至思索良久，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留在六合帮修炼。只是他再没往日待遇，成了给六合帮养马的喽啰。别看是养马，其实是有一些隐藏福利。首先不用像六合帮帮众那样出去打打杀杀，其次喂马时除了喂草料谷物，还会喂些蒸饼、鸡蛋、蔬果，这些在喂马时可以适当给自己加餐，同时马粪拉出去可以获得一些额外收入。而后山划为禁地之后，陈化龙默许行必至自由进出。行必至不想回到空荡荡的住处，在禁地边缘又自己搭了间木屋。　　 养马人老田是马场的老师傅，在这里做了十几年，已经四十多岁，行必至便跟着这位老师傅学习养马。　　 这天老田过来道：“怎么样？这几天还适应吗？”　　 行必至擦了擦汗，道：“稍稍有些累，但是习惯就好。”　　 老田道：“到底是年轻，能吃苦。我跟你说，我家祖上当官的，要不是得罪了人，我不能在这里养马。就这地方又脏又臭，人根本不能待，待遇也不怎么样，我要是年轻几岁，扭头就走，不可能在这干的。”　　 行必至好奇道：“那老田你在这干了多久了？”　　 老田道：“十七年！”　　 行必至瞪大眼睛：“十七年？”　　 老田嘿嘿一笑，道：“这破活计，我跟你说，我也就是没办法，但凡有条出路，我都不看这里一眼。这里又脏又臭，吃的也不好，住的也不好，还要被人呼来唤去的，谁愿意在这吃苦受累，我要是年轻几岁，我早就跑了。”　　 这时一个年轻喽啰出现，这人行必至认识，唤做祖顺安，二十多岁，乃是六合帮帮众，不知怎么跟老田混熟了，经常来找老田喝酒。　　 祖顺安一出现，话像竹筒倒豆子：“老田我跟你说，这里简直不把人当人，干的是拼命的活，吃的比猪还差，我打算过几天就走，我连媳妇都没娶，家也没成，我不能在这当一辈子喽啰。我打算出去找其他门路，不能在这混吃等死，我要干一番大事业。”　　 老田附和道：“谁说不是，就这破地方，谁愿意呆谁呆，我找到机会我也走。男人嘛，总要做一番事业，才不枉这一生。”　　 祖顺安颇为认同，点头道：“说得对，男人就该干一番事业，我年纪慢慢大了，再不拼一拼，以后想拼都没有机会了。这帮里没有晋升机会，我打算到外面看一看。”　　 老田道：“我就佩服你们这些年轻人，敢打敢拼。我要再年轻几岁，我也跟你走。”　　 祖顺安又过来劝行必至：“行小哥，你年纪还不大，别在这瞎混了，趁着年轻小，还有选择，早点走，学个手艺，也好安身立命，不然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想走，就有点来不及了。这六合帮不适合你，你在这里养马，到老还是养马，一辈子没有出息的。”　　 行必至道：“好，我知道的，谢谢你，祖大哥。”　　 祖顺安又拉着老田抱怨，总之是六合帮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今天要走，明天也要走。随后两人约着放班后去喝酒，用他们的话说，这叫一醉方休，今天不想明天的事。　　 行必至的日子便这样安定下来，白天养马，晚上去瀑布前修炼金鳞奇功，偶尔听祖顺安跟老田抱怨絮叨。这金鳞奇功他越练越熟，每一式每一个动作都了熟于心，对于修炼带来的痛楚越发耐受。便如此，两年后突破到金鳞奇功第二层，三年后突破金鳞奇功第三层，七年后突破到第四层，可是之后三年金鳞奇功一点没有突破到第五层的迹象。而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年，从十二岁修炼到现在，行必至已二十七岁。这十层金鳞奇功不知要修炼到何年何月。　　 老田衰老许多，仍旧像以前那样抱怨：“我跟你说，我要不是有父母要养，家里孩子也要用钱，就这个鬼地方，吃的不好，住的也差，我早就跑了。”　　 当然，遇到遇到堂主副堂主之类的高层，老田也会邀功，什么“堂主，你看我这马喂得怎么样，这毛又顺又亮。”“咱们六合帮就属我，把马喂得最好，我老田别的不爱，就爱养马。”“这六合帮就是我的家，帮主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六合帮。”　　 祖顺安也是一如既往的抱怨，这厮十五年前便嚷着要走，现在也没走。总嚷着要趁年轻，做一番事情，嚷了十五年还是嚷来嚷去。总之嚷过之后，还是要跟老田一块喝酒，在酒桌上继续嚷，闷头睡到第二天，醒来继续嚷，也不知要嚷多少个十五年。　　 行必至忽然觉得自己被这两个人带坏了，他总是暗自抱怨，不晓得何时才能将金鳞奇功修到第十层。也在他二十七岁的时候，忽然懂得了十五年前的祖顺安，眼瞅着年纪越来越大，却一事无成，总想快些成功，但成功总是遥不可及，甚至没有方向，于是开始焦虑、急躁、自我怀疑……　　 这天行必至睁开眼，知道又要去工作。这养马的活，已经做了十五年。从十二岁开始，如今他已二十七了。他知道，待会他会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吱呀把门打开，再砰的关上。从这间木屋到马场需要走五百四十七步，然后铡草料、搬谷物、做蒸饼，饼熟后给老田拿两个，自己偷吃两个，再然后喂马时不顾马的抗议，偷吃它的胡萝卜和鸡蛋，随后清理马粪，赚一笔外快……　　 他知道，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因为这样的工作，他已经重复了十五年，他闭着眼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妈的！”行必至不顾眼皮打架，穿衣洗漱，气呼呼出门，吱呀开门，砰的关门，走上五百四十七步，然后铡草料、搬谷物、做蒸饼，饼熟后给老田拿两个，自己偷吃两个，再然后喂马时不顾马的抗议，偷吃它的胡萝卜和鸡蛋，随后清理马粪，赚一笔外快。看，这一天过得果然跟想象中一样。　　 “难道一辈子就困在这里，给人家养马？”行必至看着马场外的太阳，内心涌现无限渴望，“真想也到高处，也看看这人世间的风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