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桑什么意思?你说他不是林强?” “没记错的话,你要抓的林强是齐鲁大学的大学生吧?18岁?”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酒井君你觉得你抓回来的这个人,看着有没有快要28岁的样子?” “……” 说被绑起来打的小青年快要28岁有些太过夸张了,但的确怎么看也不像是18岁的样子。 酒井英夫一秒破防,当即推门进去,扒拉开正在抡鞭子的小鬼子,冲到小青年面前,龇牙咧嘴的喝问:“说!你到底是谁?” 小青年抖得跟筛糠一样:“我,我是,我是林强。” 酒井英夫掏出配枪,顶在对方脑门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饶你不死!胆敢有半个字假话,死了死了的!说!你是谁?” 小青年尿了一裤子:“我,我是……王铁明。” “……” “八嘎!” 生死威胁之下的答复,很显然不像是屈打成招之后的认账。 确认自己的确抓错人的酒井英夫怒不可揭,一张脸都气得变形了:“拉出去,毙了!” “且慢!” 廖文克拄着文明杖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既然他不是林强,打死他毫无意义,纯属浪费子弹不是吗?依我之见,不如把他扔出去算完!” 酒井英夫脸色铁青:“这个王铁明被抓的时候,完全可以提前声明自己不是林强,所以我怀疑,他极有可能是林强的同伙,故意被我们抓走,就是为了给林强打掩护!” “所以我们才要把他扔出去。” “?” 廖文克拉他到一边,压低声音开口:“他会为了掩护林强甘愿被抓,林强就会为了救他不惜一切代价!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林强或者林强的其他同伙应该就在咱们特务机关四周,或者埋伏下来,妄图强行救人,或者打探情况,伺机做点什么。咱们把王铁明扔出去,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酒井英夫眼神放亮,忍不住翘起了大拇指:“廖桑,高!” 高澜贴过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廖文克:“把王铁明扔出去之前,能不能让我抡两鞭子过过瘾?” 廖文克看她一眼:“对抡人鞭子这么有兴趣?” 高澜咬咬嘴唇:“还不是跟你学的?” “……” 鞭鞭到肉的声音和王铁明惨叫的声音在审讯室里重新响了起来,随后又有高澜的狂热笑声跟着响起来。 廖文克就着酒井英夫打着的打火机火苗点上一支烟,隔着浓郁的白色烟气,望着抡了一鞭子又一鞭子的高澜,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 高澜这是跟我学的,还是她本性残忍,只是借我的名义,把本性展露出来而已? 当天下午,遍体鳞伤的王铁明被两个小鬼子抬出特务机关的大门,像是扔一大兜垃圾一样扔在了马路边上。 “皇军开恩,留你一条狗命,你他妈赶紧滚!别在这里留着碍眼!” “当我爱在你们这破地方?” 王铁明咬牙切齿的瞪他们一眼,转身弓腰,想站起来走人。 但他胳膊腿被打得很严重,根本不足以撑起他的身体,导致他弯腰起身的动作做了一半,就支撑不住摔回地面上。 “哈哈!你看他摔得这一下像不像狗吃屎?” “王铁明,再摔一个给皇军看看……” 王铁明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趴在地上挣扎着向前爬行…… 不远处的胡同口上,林强看着这一幕,不禁肝肠寸断。 获悉王铁明即将被放出来的消息之后,他就赶了过来,预备着接应王铁明,但他万万没想到,会看到王铁明如此悲壮的一幕! 王大哥,你是为了救我,才被小鬼子抓起来的,你所挨的打、受的罪全都是因为我! 林强双目被感激与愤怒染红,紧攥双拳,绷紧双腿,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将王铁明扶起来带走。 然而,徐连成一把拉住了他:“小林,不要冲动!” 林强泪目:“可是,王大哥他太惨了!我……” “那也不能冲动!” 徐连成抬手指了指斜对过一棵大树的方向:“看见没有,有人在暗中跟着王铁明呢!” “……” 林强沉默半晌之后总算有些明悟了:“小鬼子放王大哥出来之后故意当街羞辱他,就是想看看有谁沉不住气跳出去接他?” “明白就好!” 徐连成送他一个赞赏的目光:“所以我们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要轻举妄动!” “可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王大哥受苦?” “不用担心,等他离开特务机关稍远一些,咱们再想个办法把他接走!” “……” 同一时间的机关长办公室里,酒井英夫陪同渡边度站在窗口处,遥遥观望着大马路边上艰难爬行的王铁明。 “王铁明被抓之后,虽然廖桑是第一个出面提出把他放了的人,但廖桑同时提议,放了王铁明之后,派人尾随,查看是否有人接应。我觉得廖桑这事上,应该没有什么私心。” “有道理,或许他还以为能趁此机会多抓一些抵抗皇军的匪逆回来!” 渡边度认同酒井英夫的判断,转头看他一眼:“你派谁去尾随的王铁明?” 酒井英夫张了张嘴:“我派了新任行动队副队长麻六的人去的。” “麻六……” 渡边度嘀咕了一遍这个名字:“廖桑举荐他出任行动队的副队长,着实有些出人意料。查没查清楚他跟廖桑之间的关系?” “查过了,并没什么关系。” “?” “麻六原本是跟丁志疆丁队长共进退,一条心。廖桑出任特务机关最高经济顾问后,麻六有心靠拢始终没得到什么机会。1938年4月中旬,华北方面军秘密会议与会人员下榻石泰岩饭店期间,麻六才有了向廖桑献殷勤的机会。但也仅限于此,事后两人往来并不频繁。” “主要是麻六出身低微,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孝敬廖桑。” “我估计廖桑这次会莫名其妙的举荐他,主要是恨丁队长趁他出差期间,去搜查他的三姨太,打断丁队长两条腿之后不解恨,还想把丁队长拿下,这才临时抓壮丁,想到了麻六。” “此举背后,未必有多余的深意。” 这番剖析,也算有理有据,渡边度轻轻点头,谨表赞同。 不过他凝眉稍稍想了一下,再次开口:“廖桑想让麻六做副队长,那就让他做,不过丁志疆那边要稳住,行动队队长的位置坚决不能动!” 酒井英夫挑挑眉梢:“明白!丁队长因为高副课长,恨廖桑入骨,所以他一定不会甘心,一定会挖空心思往上爬,争取有朝一日能爬到廖桑的头上拉屎!丁队长才是皇军腚后边的一条忠犬!” 半小时后,行动队两名队员灰头土脸的返回特务机关汇报,说是他们尾随王铁明期间,遭身份不明人士突然袭击,被打晕在一处胡同口,等他们醒来之后,王铁明已经不见了。 酒井英夫勃然大怒,逮着那两个队员一通臭骂,最后望向麻六:“麻副队长,廖桑抬举你做了个行动队的副队长,你务必管好自己手下的人,好好做事!千万不要以为做了副队长,就可以高枕无忧,坐享其成!” “……” 那两个行动队队员听了这话,脸颊忍不住提前开始发紧。 因为按照往常惯例,顶头上司挨了皇军的当面呵斥,哪怕是为了向皇军表明一下态度,也会抡他们两个一人俩大嘴巴,给皇军看看。 不过,这次并没有。 麻六啪啪俩大嘴巴抽在他自己的脸上。 “酒井太君教训的是!麻六蒙廖总顾问抬举、皇军赏识,做了行动队的副队长,诚惶诚恐,万分担心德不配位,有负皇军和廖总顾问厚望!” “这次的尾随行动失利,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没能给弟兄们做好榜样带好头!” “日后我定当加强管理和学习,效忠皇军,为皇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那两个行动队队员呆了一下,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麻六的后脊梁骨,目光悄悄亮起。 实话实说,麻六突然上位,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服气。 原来都是一般无二的普通队员,麻六凭什么能够上位,还不都是私底下跪舔廖总顾问换来的! 我他妈要脸,没有没脸没皮的去跪舔罢了,如果我去,我也能上位! 但此时此刻,麻六以有别于丁志疆的姿态站出来表了这个态,让他们忽然感觉,麻六这个副队长也不错,甚至比丁志疆丁队长在的时候更好。 “……吆西!麻副队长,你这个话说的很好!希望你以后不只是嘴上说得漂亮,事情做得更漂亮!” 酒井英夫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他原本想贯彻渡边度的思路,当着行动队其他人的面,打压一下麻六,没成想麻六居然顺杆儿爬,借机完成了一次副队长形象的塑造。 果然不愧是廖桑举荐的人啊,够聪明! “廖总顾问,您真是我麻六的再生父母啊!” “我做了副队长之后,行动队半数以上弟兄面上恭喜,私底下都不太服气!刚刚我照您吩咐,主动替弟兄们揽下责任之后,大家伙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还有好几个丁队长的死忠私下里找我,想晚上请我喝酒!” “谢谢廖总顾问提携!谢谢廖总顾问指点迷津!” 几分钟后,麻六敲门进了廖文克的办公室,千恩万谢,殷勤的给廖文克续上茶水点了烟,就差没给廖文克跪下磕一个了。 廖文克浅笑着开口:“做了副队长,就要有副队长的担当,好处自己捞,坏事弟兄们往上顶,这个副队长是做不长久的。” 麻六点头哈腰的表态:“是是是!您的教诲,麻六谨记在心,时刻不敢忘!” “过了,我不过随口一说,主要还是看你自己把握。” 廖文克摸出十几块大洋扔给他:“新官上任,要想方便开展工作,还是要跟弟兄们多多交心,这点钱你拿着,晚上请弟兄们吃个饭喝喝酒,乐呵乐呵。” “使不得使不得!我请客做好人,怎么能要您花钱?廖总顾问,这个钱我不能拿!” “拿着吧!只要你能做好行动队的副队长,比什么都强!” 酒井英夫有一点猜得没错,廖文克的确是想把丁志疆这根搅屎棍子从行动队队长的位置上拿下。 但特务机关的职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拿下一个行动队的队长,就要补上一个。 与其让鬼子提拔别人换取一份忠心,不如自己提前扶持一个副队长,做好接棒队长一职的准备。 即便这个副队长最终不能如愿当上队长,有他横在行动队,最起码也能牵制一下丁志疆。 麻六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开,出了廖文克办公室的门之后,他才想起来一个事情有些古怪,廖总顾问怎么会知道,我派出去的人尾随王铁明一定不能成功呢? 他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廖总顾问神机妙算! 其实哪儿有什么神机妙算,只有提前一步乃至好几步的安排与部署罢了。 昨天下午,许强找廖文克说了王铁明顶着林强的名字被抓的事情之后,他就已经盘算好了今天的步骤。 找什么理由释放王铁明,用什么法子消除自己提议释放王铁明可能引发的怀疑,红党方面接应王铁明时又有什么注意事项…… 还是那个话,作为一名深潜在敌人心脏里的红党,做任何事都需要设想周密、计划缜密,既要确保如期实现自己的目的,推进自己的计划,还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王铁明被顺利接走,同志们应该可以好好的松一口气了……” 林强松不下心里的那口气,因为他虽然顺利接回了心心念念的王铁明王大哥,但王大哥这两天在特务机关被打得实在是太惨,受伤实在太重。 看着他被打烂的衣服下面,几乎没一块好肉的身体,林强的心悬在喉咙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王大哥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都怪我没用……” “林强不哭,我这次能活着从特务机关一进一出,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咳咳!” 王铁明的身上,肉眼可见的有一种坚韧乐观的性格,让陈老师看了都不免有些心潮起伏。 徐连成凑到他身边小声开口:“陈老师,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