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铃铃…… 凌晨时分,渡边度床头上的电话非常突兀的响了起来。 今日的铃声格外响脆,莫名其妙的带着一种金戈铁马一般的味道。 近段时间以来,渡边度的女儿一直都在住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只是一点小小的感冒,结果治疗来治疗去,一直都没见有太明显的好转,因此渡边度跟夫人轮班在医院照顾,身心无一不疲惫,无一不不堪。 所以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渡边度就像是有起床气一般,抓起话筒之后,语气非常不好。 “不管你是谁,你最好有正事找我!否则,后果非常严重!” 电话那头随后传过来一句话,把依旧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的渡边度直接惊得从床上蹦了起来。 “报告机关长,我确认廖总顾问身边有内鬼!” “纳尼?” 半小时后,渡边度急匆匆的赶赴济南特务机关办公室,到门口,就发现高澜在走廊里站着。 高澜穿着笔挺的日军制服,脚踩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靴。 远看精神抖擞,双目闪亮,但是近了再看,脸色有些粗糙,就连她最爱的红色唇膏都没有涂,尤其那双闪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又是一夜未眠? 渡边度不无钦佩的看她一眼,开门进屋,示意高澜自己坐。 “机关长,对不起!您最近和夫人轮番照顾小姐,难得有点休息时间,属下不该打扰您的!” “说事!” 渡边度自己没心情寒暄,知道肯定困顿不堪的高澜肯定也没心情废话。 高澜没有客气,直接开口。 “机关长,属下昨晚侥幸找到了一本书,怀疑是军统济南站过去数月以来一直在使用的电报解码读本。然后将过去几个月来军统济南站与外界的往来电报逐一破解,又与已经发生过的事件、行动详细比对,最终确认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本解码读物!” “一个月前,军统济南站有一份发给国民政府军统总部的电报,经破解后,属下发现了一个惊天隐秘!” 说着这个话,高澜把手里带着的文件夹送到了渡边度面前。 文件夹里是一份记录着数字的电报纸,以及相对应的破译电文。 【属下侦查知悉,红党在济南特务机关最高经济顾问廖身边,埋了一条眼线,可提供高价值情报。请上峰指示是否争取?】 逐字逐句的阅读完这条电报,渡边度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湿透了贴身的衬衫。 职位如此明确,又有加注姓氏,指向的是谁毋庸置疑。 最为要命的是,廖文克真的能够接触到济南特务机关的众多高级别情报信息,在他身边的眼线只要拥有足够高明的套话水平,应该不难从廖文克口中套取情报! 这太可怕了! 这就像是在特务机关最高保密级别的内部会议上安插了一只眼睛,一只耳朵! 甚至可以说,特务机关的隐秘在这个眼线面前,完全无所遁形! 想象一下,这边特务机关刚刚就某件事达成一致,准备搞什么行动,但是在行动尚未开启之前,眼线就已经获悉消息,并且传递出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难怪过去数月以来针对那些抵抗皇军的匪逆的行动,大都无疾而终,尤其是在抓捕红党的事情上接近于颗粒无收! 而且,红党还屡次准确且成功的袭击了皇军在济南的诸多装备设施仓库! 这还不算多名皇军以及省市两级公署要员遭到点对点的袭击! 为此,济南特务机关被司令部一次又一次骂得狗血淋头! 原来……原来都是因为廖文克的身边有红党的眼线! “八嘎!” 渡边度怒不可揭,甩手将文件夹摔出去,磕飞了他摆在桌上的一支钢笔。 高澜理解他的心情,抿了抿嘴唇:“机关长息怒!我们原来犹如被蒙蔽了双眼一般,所以才极其被动,以致一错再错。现如今,既然我们已经知悉此事,然后再顺利把这个内鬼挖出来,完全可以主动出击了!” 什么主动出击? 老子现在只想把这个可恶的内鬼抓起来严刑拷打,活活打死,然后再鞭尸! 为过去数月以来老子在司令部那边挨过的训斥和辱骂报仇血恨! 不过……平心静气的想,高澜说的也没错,只要找出这个内鬼,将计就计,通过提供假消息的方式给对方挖坑,然后将对方一举坑杀也不失为一种完美的报复! 渡边度此刻的内心最深处,徘徊着无数种报复的手段,他深吸一口气:“是谁?” “没有明确指向。军统济南站的往来电报之中,只有这一封涉及到内鬼的事情。不过,属下有个怀疑人选。” 高澜稍稍停顿了一下:“余初夏。” “!!!” 渡边度如遭重击,整个人浑身一僵,两个瞳孔瞬间收缩起来。 他认识余初夏,因为廖文克的关系,他在多种场合见过余初夏。 在他印象之中,那就是一个没怎么长大的漂亮姑娘,而且性格还有点明显的大大咧咧。 她?内鬼? 渡边度摸起一支烟给自己点上,烟草的味道浓烈炙热,乍一入肺,呛得他不禁连着咳了好一阵。 “高副课长,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这种怀疑危险性很高,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佐证,极有可能导致完全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不但认识余初夏,更知道廖文克,知道廖文克的为人。 1938年,他接手济南特务机关之后,一直都对廖文克持有怀疑,然后还指示、默许甚至主导了多次对廖文克的甄别。 结果呢? 事实一再证实,廖文克的忠诚没有问题! 但廖文克确知自己被甄别之后的情绪,真的无法预料。 最狠的一次,廖文克甚至逼着他,渡边度,堂堂济南特务机关的机关长,当众道歉。 颜面尽失!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渡边度才把对廖文克的甄别从短线任务,变成了长线任务。 而余初夏,是廖文克最最疼爱的三姨太。 哪怕是整天跟廖文克睡在一起的高澜,都无法取代余初夏的位置! 如果廖文克发现余初夏被针对了,又没有确凿证据证实余初夏的嫌疑…… 谁能承担廖文克脾气发作的后果? “属下明白,但属下思来想去,嫌疑最大的人只有,余初夏一个!” “说说你的理由!” “廖文克行事非常谨慎,他身边没有几个能够让他放松身心畅所欲言的人,哪怕是我也不行!” “据属下观察,他可以放松接触的人只有常震、别墅管家、余初夏三人!” “常震名义上是他的司机,实则是跟了他很多年的贴身保镖,可以把身家性命交付到对方手中的那种。但常震手上沾满了红党的鲜血,所以他跟廖文克一样,不太可能是红党的人!而且他虽然值得廖文克畅所欲言,但事实上他很少关心廖文克工作上的事情,只有在廖文克在外面受了气的时候,他才会试图介入。” “别墅管家,直接负责着廖文克的饮食起居,并且主要负责跟廖氏商社对接,堪称廖文克商业领域的代言人。所以他跟廖文克说的最多的,只是局限于吃饭穿衣商业等等几个领域,别的从不擅自逾越,他从廖文克口中获取高价值情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余初夏不同。” “余初夏看上去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甚至一口一个他妈的,还有点粗鄙不堪的意思,但廖文克却对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和宠溺,她问什么,廖文克一般都会告诉她!” “虽然我不曾亲眼见过,但我想如果她佯装非常无意的口气,问一些廖文克工作上的事情,廖文克肯定会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这不是廖文克故意泄密,只是在余初夏的面前不设防而已。” 高澜的话说完了,渡边度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他仔细想了一下:“高副课长,你说的这些并不能有效证明余初夏真的有问题!你也只是假设了,余初夏问起廖桑的工作,廖桑会如何应对而已!对了,你日常应该跟余初夏接触也比较多吧?以前你没怀疑过她什么吗?”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 “属下昨晚也曾经仔细回想过,以前有没有对余初夏产生怀疑的瞬间。但我思前想后发现,别看我跟余初夏认识很久了,貌似私交也很不错的样子,但事实上我们两个之间其实很少见面,就算是偶尔见,九成以上也都有廖文克在一边做陪。” “有没有可能是廖桑担心你跟余初夏争风吃醋?毕竟,明面上你跟她一个四姨太一个三姨太。” “我觉得,如果我问廖文克,他一定会是这样解释,但也有可能是余初夏以私下告状的方式告知廖文克,她不愿看见我。” “为的是避免被你发现她的破绽。” “是。” “……” 渡边度掐灭手里的烟头,重新给自己续上一支,然后默默的把高澜刚刚所说的话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的想了一个遍。 他基本认同高澜的分析,如果让他在廖文克身边找一个嫌疑最大的人的话,他也选余初夏。 因为余初夏真的具备从廖文克口中套取高价值情报的条件。 还有一点,高澜没说也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余初夏最早接触廖文克,是为了刺杀廖文克。 她的未来嫂子原本是廖文克的二姨太,廖文克抢了她的未来嫂子,最后把她未来嫂子和亲哥哥全都杀了! 她跟廖文克有血仇! 血仇,不共戴天! 谁敢保她不是屡次刺杀廖文克无果,人生无望的时候,被红党选中,培养成了廖文克身边的一枚钉子? “理由,仍旧不充分,不足以说服廖桑相信。” “机关长?” “你听我说完,我觉得我们真想对余初夏采取行动的话,还需要一些直接的证据,唯有如此,才可能把廖桑的怒火消灭在萌芽状态!” 渡边度掐灭手里的半支烟:“高副课长,从即日起,严密监视余初夏的一举一动!” 高澜抿了抿嘴唇,眼神里悄然划过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昨晚在国民政府军统济南站的电报中中发现了内鬼的存在,并且把怀疑的目光着落在余初夏的身上之后,她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就好像是看到抢了自己糖果的小女孩被发现犯了大错,而且她还是将要亲手惩罚她的那个人一样。 所以她对于这次找渡边度汇报最真切的期望,是一个直接抓捕余初夏严刑拷打的命令。 不过,她稍加思索之后,勉强也能理解渡边度的谨慎和小心。 “是!” “去吧!” 余初夏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一直都在思考常震昨天的威胁。 她丝毫不怀疑常震对廖文克的忠诚,所以她同样不怀疑常震在必要的时候,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朝她开枪。 然而,她内心最深处着实有些不舍得现如今的这个局面。 只要留在廖文克的身边,就能够源源不断的获取各种情报,从而帮到红党,杀更多的小鬼子、二鬼子、汉奸,让更多的像是哥哥余向阳、嫂子顾子萱一样无辜冤死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如果畏惧于常震的威胁就此离开,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但问题在于,如果她留下来的话,一定逃不过常震的子弹,这些同样不会继续延续。 怎么办? 清晨有雾,浓重的雾气,把整座城市笼罩其中,很有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余初夏干脆早早起床,生好炉子,烧了一壶开水,给自己泡上一杯酽茶提提神。 肚子里传出来的咕噜咕噜的叫声提醒她,应该是吃早饭的时间了,但她一点捣弄早饭的心情都没有。 包括有人敲响旭日理发店的店门的时候,她甚至有点难以遏制的厌烦。 以至于听敲门声时断时续,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的时候,极其不耐烦的上前开了门,极其不耐烦的直接开口:“烦不烦?大清早的就来敲门,还让不让人清静……咦?蘑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