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椅子上,陈迁伸出手烤火。 “你可是大律师,我想见你都需要排队预约取号。” 听出陈迁话里的不满,余翔清没有解释,沪郊站并不归沪上区管辖,至少以前不是。但陈迁来到沪上之后,戴春风为了加大沪上区的势力,便将沪郊站归属陈迁管辖。 见对方不做声,陈迁继续说道:“听说你跟七十六号合伙做起生意,他们抓人敲诈勒索,你帮着受害者打官司,合伙骗那些富商的钱? 整个沪上的人都知道,七十六号抓人有进无出,但只要找您打官司,就能平平安安出来。” “陈长官想说什么?”余翔清问。 “张万杰认识吗?” 余翔清点点头:“七十六号特工总部第四行动大队大队长,原军统沪上区直属情报组第一调查股股长,于民国二十八年被李士群抓捕,后投降并出卖沪上区情报组组长甘大喜,及情报组直属情报员共计四十七名。 甘大喜誓死不降,连同情报组被捕之十二人,一起被枪杀于七十六号。” 面带哀伤,陈迁喃喃道:“老甘啊,老甘。这人挺好的,跟我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是共事数年的同志,还是有情谊在的。” “他现在躲在七十六号,根本不轻易出门,就算出门也是护卫重重,很难下手。” “我知道,不然他早死了。” 余翔清说:“陈长官亲自驾到,想必是询问策反李士群的事情吧?” “不用问,有我在,他不会归顺党国的。” “事实的确如此,我跟李士群说过,对方不答应,并且追问关于陈长官你的下落。好在此人较为念及旧情,并未对我过多限制。” 陈迁烤了一会儿手,站起身来说:“上次你提供的情报很及时,救国军游击队在宁沪线铁路伏击军列,炸毁了四条车皮,里面全部都是冬衣和纱布。” “应该的。”余翔清说道。 看着对方,陈迁从口袋里掏出两条小黄鱼,讪讪一笑。 “别多想,此次前来只是给你下发犒赏,戴长官说了,沪郊站提供情报有力,特此予以嘉奖。那些屁话我就不念了,念及你工作勤奋,给了一枚勋章,由戴长官代领,等时机合适再亲手交于你。” 依旧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这位沪上有名的律师喜怒不见于面,抬手对陈迁拱了拱手。 转身走了几步,陈迁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日本人已经注意到你这里,安全起见还是早早撤离,你这个律师还是换一个身份吧。” “七十六号方面并没有消息传来。”余翔清对于自身安全还是很确定的。 “不是七十六号,是警局侦查科,日本人有些使唤不动七十六号,李士群正忙着和我干仗。昨天我派人杀掉杨浦的七十六号分区办公室主任,这会儿他正满沪上找人呢。” “那您还来?” 渐渐地,余翔清语气恭敬起来。 陈迁释然一笑:“我怕别人劝不动,你是有功之臣,团体是不忍心见你出现意外的。” “多谢。” “不容易啊,这会儿终于听见一句好话。” 摇摇头,陈迁长叹一声,走出律所经理室。 地位越是高涨,他知晓的黑幕便越多,谁能知道堂堂军统沪上郊区站站长居然跟李士群认识,甚至李士群知道他是军统的人,愣是没有将他抓捕,而且和他合伙搞起敲诈勒索的行业。 狗操的情报行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不是谣言,而是实打实的。 离开律师所,陈迁下了楼。 邝知友走来:“大春发现警局侦查科的狗崽子,似乎已经盯上这里。” “别管那么多,走吧。” “是。” 陈迁坐上等候的黄包车离开,撒在暗处的特务也依次有序撤离。 在街角拐角处的巷子口,一身便装的王武紧盯着律师行,他足以确定,这家律师所是军统一个极为重要的地点,不然‘先生’是绝不会轻易来此,大概是叫对方撤离的。 王武不觉松了口气,自己的情报送的很及时,不然这里可能会被一锅端。 “科长,若山太君为什么叫我们盯着这里?”一个手下问。 “不知道。” 手下又问:“这里是不是军统的秘密联络站?” “不知道。” “那咱们要不要派个兄弟上去打探打探?” 扭过头,王武盯着那名手下:“好啊,这里或许是军统的秘密联络站,现在我派你上去侦查情况,去吧。” 如丧考妣,那名手下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没事多什么嘴啊? “去啊。”王武戏谑的盯着那名手下。 手下苦涩一笑:“科长,我就是开个玩笑,若山太君又没有叫咱们抓人,只是叫咱们盯着。” “多嘴!” “是是是,科长教训的是。” ······ 在陈迁走后,余翔清坐在火盆旁左思右想,拿着手里的小黄鱼打量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百叶窗前翻开叶片,看见对面巷子口卖报纸的小贩。在一个星期以前,那个巷子口从没有卖烟报的小贩,而且巡街的巡警和混混流氓也很少找茬,甚至眼不见为净。 走到保险柜前,余翔清打开保险柜,将里面的财物全部放进公文包中,披上一件风衣,戴上礼帽,跟一名手下示意点点头,两人离开律所。 下了楼,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余翔清特意走到巷子口那名小贩附近,转身跟手下说:“王老爷催什么催,他几个儿子要分家产,说来还不是他拔灰被抓住,这会儿让我给他打官司,这算什么事?” “嗯?” 那名手下后知后觉,赶紧说道:“王老爷没死当然不想分家产,但股份早就分给几个儿子立业,他让咱们把股份拿回来,这事儿也难办,但他律师费给的足啊。” “唉~~~一屋子男盗女娼。” 两人说着说着,从卖烟报的小贩身旁走过。 见其转过街头走远些,王武佯装路人走到卖烟报的小摊贩前蹲下身,假意挑选报纸,随手拿了一包哈德门香烟。 “这两人刚才说什么?”王武问。 烟报小贩低声回答:“打官司的事情,公公拔灰儿媳妇,几个儿子闹着分家产的破事。” “继续盯着。” “科长。”小贩挠着手指头上长满的冻疮:“能不能给我搭个帆布棚,这风吹的耳朵痛,再待上个把星期,我非得染上风寒。” 看着小贩耳朵和手上的冻疮,王武拿起一份报纸,发现是三天前的版号,顿时有些无语。 这TMD没暴露,他把头砍下来当球踢。转念一想,笨点还好,当汉奸特务就得用蠢货才行,太聪明了容易祸害地下抗日组织人员。 王武满口答应下来:“待会儿我便找总务的给你找找,再给你弄盆炭火。” “谢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