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子里,百十号人躲在里面已经七天,除了周围三个村子被莫名其妙的鼠疫瘟疫所为祸之外,这里倒是一个不错的安全区域。 鼠疫已经导致东庄、西荡附近七八个自然村开始出现逃难现象,三个村已经确定为鼠疫所占据。现在陈迁也不敢去让人查探情况,在这片区域遇见的每个老百姓,都是未可知的传染病携带者。 一种恐慌,由日寇制造的恐慌,在芦苇荡内,看见活人的恐惧感比起日伪军来的更厉害。 在那些逃难的老百姓眼中,死人倒是比活人看着更舒心,至少死人不会乱跑传播瘟疫,可是人都想活着,活着便会乱跑,乱跑便会不经意间传播瘟疫。 毫无例外的,若是有逃难的老百姓误入这里,邝知友便会将那些误入的难民射杀。 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携带传染病,这里没有特效药用来治疗鼠疫这种致死疾病。 一艘小船靠近芦苇荡,那是外面进行情报侦查的特务,他们为了安全,站在船头远远地传递情报,绝不深入后勤机关人员所生活的区域。 传递完情报,特务们划船离开,继续在周围刺探日伪军的动向。 乌篷船内,陈迁披着狗皮大衣,用铅笔在地图上沿着周围各个村庄,连成一个圈。 “已经查明了,日伪军沿北桥、沈家里荡、施家桥一带,筑成铁桶阵,任何人不得出入。对以外地区分区进行清乡扫荡,分为内外两个大区,外区派兵进行清乡扫荡,内区投掷细菌弹,让里面的人自身自灭。 日军也明白只要有人,抗日游击队伍是消灭不干净的,索性便消灭游击队伍依赖的当地老百姓,好狠的釜底抽薪。” 说完,陈迁重重的掷下铅笔。 邝知友问:“那咱们就待在这里就好了,何必要往锡山方向前进。” “待一时不成问题,问题是能待多久,日伪军这次大规模清乡扫荡,肯定不会随随便便下乡一两个月,其目的是要摧毁当地农业人口和春耕。” “如今距离春耕还有三个多月呢。” 陈迁眉头紧锁,很好理解的一个事情,日伪军将这片区域划分为内外两个区域,如今正在清乡扫荡外区,等外区扫荡干净,便会挺进内区。 一来一回,不仅筹备到充足的粮食,还能让那些失去过冬粮食的老百姓不得不铤而走险来到更为偏僻的地方,等待春耕开始,便会重兵挺进内区。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就食于敌、消弱游击区自给自足能力,消灭抗日力量。 现在最让陈迁头疼的不是日伪军的清乡扫荡包围圈,而是弥漫在漕湖、鹅真荡地区的瘟疫,一旦瘟疫大规模传染,死的可不是几十个。 如今又是冬季,眼瞅个把月就要过年,不少老百姓要走街串巷、拜访亲朋好友,正是瘟疫携带者四处传播的好时机。日伪军设立封锁线的目的,就是把瘟疫蔓延的最初时机给掩盖住。 “砰——!” 陈迁重重的拍了下小木桌:“不能躲在这里过日子,我们百十号人或许能苟活,但整个漕、澄、昆一带的百姓就遭殃了。哪怕是大过年背井离乡逃难,恐慌逃离也罢,我们也要将日军播撒细菌武器的消息传播出去。 玉燕,设立电台,开机!” “是!” 船舱内的廖玉燕和一个女报务员手脚麻利,将用厚厚防水帆布包裹的电台和蓄电池取出来,动作利落而又缓慢。电台开机,日军监听部门早就在等这个机会。 一旦开机发报,便是暴露重要机关的所在位置。 邝知友有些着急:“长官,咱们何必管那些老百姓。” 话音落地,船舱内几个年轻男女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眼巴巴看着陈迁。他们想活下去,而不是吸引日伪军的主力来围攻,让老百姓逃出瘟疫流行地区。 看着这些男男女女,陈迁迟迟没有下达命令,谁都想活下去,抗日再苦再累也可以,但让他们为了那些乡下苦哈哈们送命,这些人是不愿意的。 “开机!” “是。” 低下头,廖玉燕将蓄电池连接在电台上,给电台供给电力,调试频道和上面的按钮信号,架设天线。 几个女报务员低下头抹着眼泪,那是对于死亡的害怕,她们正年轻。 陈迁笑着揉了揉每一个女孩利落的短发,轻声安慰着她们:“不用怕,我陪你们一起,舍生取义乃圣人教诲,吾辈当为己任。 开机向黄祖飞下令,命各地游击部队全线出动,吸引日伪军注意,发动当地老百姓撤离,言明日军制造瘟疫之事,让老百姓跑吧。” “是~~~陈委员。” 几乎带着哭腔,廖玉燕开始向黄祖飞的游击指挥所发报。 让挺进团的将士们用生命为代价,吸引日伪军注意,对各路口、水道运河关卡进行袭击,向各沿途民众聚集地传递日军投掷细菌弹,制造瘟疫的事情,让老百姓逃离此地。 ······ 旺庄,日伪军清乡扫荡最前沿的区域。 在一处简陋芦苇草糊起的土墙草庐内,缄默长达数日的指挥电台信号出现,在最前沿指挥部队进行零星袭扰的黄祖飞得到命令,看着手中电文,缓缓闭上眼。 怕是此生再无重回家乡的机会,饶是再不想服从,可军令难违。 参谋长吴青岩拿过电文,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揉了揉脸,黄祖飞说:“向各连排下令,对日伪军封锁区关卡进行袭击,说明日军投掷细菌武器制造瘟疫,掩护各村庄百姓撤离。” “这是送死。”吴青岩说。 “这是军令,日军监听部门早就盯上陈委员那边的电台信号,他开启电台发报,已经是打算破釜沉舟一搏。” “我带特务连去接应陈委员,江北还有一个整编团,只要陈委员活着,咱们苏南救国军的番号一定还在,还能够卷土重来。” 黄祖飞释然一笑:“我现在想起来咱们刚来苏南的时候,在第一次工作会议上,陈委员为什么说咱们这次渡江南下会遭遇挫折,还让咱们克服困难,坚持抗日。 陈委员眼光看的比我们更远,知道这次南下渡江肯定不会一帆风顺,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吴青岩捏紧拳头,把手头参谋工作交给副官,去率领特务连,前往乌当荡接应陈迁。 他们可以死,乃至于全军覆没,但陈迁不能出现意外,否则上峰会派其他长官就任。在江北过日子很安逸,没有人会愿意带他们打回家乡,没有长官会让部众去和日寇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