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紧要工作,陈迁叫他们都散了,自己坐在桌前查看文件。 能做的也只有这些,看着送来的具体伤亡名单,陈迁有些怀疑自己南下渡江是否错了。或许在江北继续打游击扩大势力会更好,等挨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再南下,未尝不可。 挺进团南下渡江共计两千一百七十五人,这才渡江不到两个月,便伤亡过半,只剩下一千三百多人,其中还有一些伤员。 一将无能,害死三军。 看着手中的伤亡名单,陈迁沉默的抽起烟来,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爹妈养大的。在以往从事地下情报战场时,陈迁最多也只报销几十条人命,可现在近千条人命死于自己的指挥之下。 沉默的一直抽烟,桌上的油灯灯芯发出的火光越来越小,陈迁拿起竹签挑了下,继续闷头抽烟。 丢下烟蒂,陈迁觉得南下渡江值得,在江南沦陷区腹地打游击就算全军覆没,也是值得的。 用几千条人命换沦陷区近千万人的信心,这笔账怎么算都值得,要告诉江南沦陷区数千万百姓,这里还有军队在作战,树立起他们继续抗争的决心。 在简单休整一天之后,陈迁下令继续进军。 现在不是撤离,也不是突破日伪军封锁线,而是进军。 ······ 苏州。 汪伪政府清乡委员会。 “全部都是废物,苏南救国军突破厚桥,这次的清乡扫荡我拿什么向日本人交代,一万人拦不住区区两千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在接到厚桥失守后,李士群跳脚大骂。 厚桥失守,苏南忠义救国军就已经突破封锁线,若是再要围剿他们,武进、溧阳方面忠义救国军就可以出兵支援,特别是溧阳、溧水方面的新四军第六师,他们绝对会乘火打劫。 手下将头埋低:“是日本人到处投掷细菌弹,传言陈子升他们都染上瘟疫了,跟他们打仗不被子弹打死,也得被染上瘟疫。日本人也不去乡下,下面的兄弟们更不愿意。 要是逼他们下乡,估计八成人都得造反,在背后打咱们的黑枪。” “王八蛋!” 说起这事,李士群也气的不行,日本人到处在漕湖流域投掷细菌弹,也不跟自己说。 拿自己当枪使,如今瘟疫的事情传开了,那些士兵都不愿意下乡扫荡。苏州、无锡一带,家家户户闭门不见客,都说日本人到处传播瘟疫,特别是乡下来的人。 沪上那些商人们,连无锡来的粮食都不敢收,就怕染上鼠疫。 ······ 与此同时。 山城,罗家湾军统局本部。 戴春风面色难看,桌上全都是宁沪杭地区忠义救国军各部的电文,全线溃败,新四军没怎么打,反倒被日本人修理了一顿,都在往回撤。 四路并进,陈迁一路南下中心开花的战术计划彻底泡汤,就连指望日本人进攻新四军第六师也是吃了个败仗,整个宁沪杭地区乱成一锅粥,根本毫无逻辑章法可言。 “前线传来战报,陈迁率部攻占厚桥,目前向锡北一带挺进,伤亡大半、孤立无援。”李齐五说。 “能否派兵接应他们?” “第一路苏嘉沪区挺进纵队、第二路澄锡虞区挺进纵队、第三路锡武宜区挺进纵队、第四路京丹溧区挺进纵队,都已经撤离宁沪杭地区,无暇相救。 只剩下第五路淮苏沪挺进军,是南下渡江而来,四面皆敌,没有后路可言,若日伪军再度进攻陈迁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戴春风气愤道:“日本人不讲信用,以后决不能再相信他们,我们是去围剿红党的,又不是打他们,居然调集重兵前后夹击我们。 无耻啊!何其无耻!” “长官,那就让子升自行突围?”李齐五问。 “下令让子升自行处断,是突围还是就地化整为零,皆可。” “是。” 思索一二,戴春风表情唏嘘说:“电告子升,若事有不为,他可移居沪上指挥,也可返回江北。他已经尽力了,此番兵败,非他之过,是我害了他,下令让他率部渡江南下。 我对不住他,对不住他。” “长官节哀,子升必定逢凶化吉。” “希望如此。” 低眉弯腰一礼,李齐五拿着电文脚步轻轻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五路挺进军都宣告进军失败,怕是陈迁也自身难保。 李齐五叹息一声,他还蛮看得起陈迁的,至少对方从不和他有过节,也不参与团体内的派系斗志。 走出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有人正在摆起桌子写春联,李齐五这才想起来,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了。不过这位戴长官最优秀的学生,怕是活不到过年了。 忠义救国军宁沪杭五路挺进军大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尤其是陈迁率领的淮苏沪挺进军,深陷围困之中,损兵折将自身难保。 上半年还在苏北节节胜利,跟日伪军打的难解难分,听从上峰命令南下渡江,也只有他这个戴春风的心腹爱将敢,其他人怕是去长江边上看一眼就得跑回去。 一辆汽车风驰电掣而来,停在前门垭子的停车场。 沈醉下车匆匆跑进局本部大院,先是去找了李齐五,在得知陈迁身陷重围之后,不由地叹息一声。 ······ 经过长途跋涉后,陈迁终于带人来到锡北。 厚桥离锡北不远,但是陈迁不能走大路,只能走野路,避开日伪军的注意,这才磕磕碰碰来到锡北镇一处乡下村子驻扎起来,休养生息。 连日激战,下面的人早已无力再战,陈迁也没心思去攻占锡北,若是引得日伪军不快,怕是又会咬紧牙关来进攻自己。 安置好各部人员驻扎,尽可能花钱让当地百姓搬出去,让手下将士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威逼利诱一番,加上有着抗日这杆大旗,几个村子的老百姓倒还配合,若是不配合,那陈迁只能让邝知友的特务班动手了。 陈迁还在尽可能维持良好的军纪,若是夏秋之际还好说,这个野地搭帐篷就完事,可这是大冬天的,人在外面睡一晚上能染上风寒。 已经十几天没睡一个完整的觉,陈迁依然还不能睡,叫来廖玉燕在屋里架设一部短波电台,赶走所有人,陈迁蹲在屋子里开始等约定的时间。 直到凌晨时分,陈迁调整频道扭矩,开始呼唤。 不多时,信号灯闪烁不停,对方回应起来。 陈迁急需物资补给,希望对方能挤出一点借给自己,日后必当加倍奉还,按市价购买也可以。如今陈迁已经彻底没辙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红党身上。 能向红党这个叫花子讨饭吃,陈迁也是第一个,至少他觉得新四军还是有钱的。 很快对方回电,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一批物资,不日便会抵达锡北,可以拿钱直接购买。同时让陈迁安心在锡北休整,他们会暗中策应,互为依仗。 第一师已经派遣一个团及教导大队,预计在十天后抵达,届时可一起发起反扫荡,彻底粉碎日伪军的冬季大扫荡。落款为‘陈’,特此拜谢。 销毁电文,将频道呼号扭矩打乱,做完这一切,陈迁如释重负。 ······ 翌日。 外面下起淅沥沥小雨,廖玉燕端着餐盘走进房间。 “陈委员,吃午饭了,早上怕打扰您休息就没叫您,司务长特意给您炖了一只鸡,这些天辛苦了。” 走进房间,廖玉燕看见陈迁躺在床上面色惨白,额头溢出细汗,床底下满是烟头,还有一个吃完的止疼药玻璃瓶。 连忙放下手中餐盘,廖玉燕担忧的问:“您怎么了,是不是染上风寒了?” “没事的,老毛病了。”陈迁挥挥手。 “我叫军医过来。” “给我拿几片止疼药,平时没事,下雨天就疼的厉害。”